深水静养(第3页)
沈清简放下吹风机,转到妹妹面前蹲下。她捧住那张还带着水汽的脸,黑色的眼睛直视着那双浅褐色、总是蒙着雾的眼睛。
“听好,”她一字一句说,声音温柔但无比清晰,“你从来都不是麻烦。你是我的选择。”
她站起来,从衣柜里取出那套准备好的睡衣——淡鹅黄色的纯棉套装,袖口绣着一小朵柑橘。
帮妹妹换上时,动作熟练得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先穿裤子,再穿上衣,一颗一颗扣好扣子,最后把袖口挽到手腕上方一寸的位置——刚好盖住那些痕迹,又不会太紧。
“好了。”沈清简退后一步看了看,像欣赏一件精心呵护的作品,“去床上吧,我给你热牛奶。”
“刚喝过……”
“睡前还要一杯,助眠的。”沈清简已经转身往厨房走,“加一点点蜂蜜,对吧?”
沈清欢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姐姐在厨房暖光下的背影。
黑色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身后,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做这些事时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养育她、娇惯她、重新一点一点把她拼凑完整,是世界上最天经地义的事。
床上已经铺好了。
电热毯提前开了半小时,被窝里暖烘烘的。
两个枕头并排放着,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沈清欢睡眠浅,需要特殊高度的枕头。
床头柜上放着温水、药盒(已经按剂量分好)、还有一小盏香薰灯,飘出淡淡的薰衣草香。
沈清简端着热牛奶进来时,沈清欢已经蜷进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她接过牛奶,小口喝着,看着姐姐在房间里做最后的检查:窗帘是否拉严实(要完全遮光)、窗户是否留了缝(保持空气流通但不直吹)、夜灯亮度是否合适(要能看见轮廓但不刺眼)。
等沈清欢喝完牛奶,沈清简接过空杯,然后很自然地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她没有马上关灯,而是侧过身,面对妹妹。
“今天有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吗?”她问。这是每晚的功课:在入睡前打捞一点亮光,哪怕再微小。
沈清欢想了好久,久到沈清简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栗子糕的香味。”她小声说,“你开门的时候,我闻到了。”
沈清简笑了。那是一个很浅很温柔的笑,在昏暗光线下,她脸上常年不化的清冷终于完全融化了。
“好。”她伸手关掉大灯,只留那盏小夜灯,“那明天也买。现在,睡觉。”
她没再说“晚安”,因为知道夜晚对妹妹来说并不总是“安”的。她只是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妹妹的背,一下,一下,像在安抚一个婴儿。
沈清欢在规律的轻拍中闭上眼睛。被窝很暖,空气里有薰衣草和残留的栗子糕甜香,姐姐的呼吸就在耳畔。
那些沉在心底的重,那些想要消失的念头,此刻都被这具体的、温暖的、几乎令人愧疚的呵护暂时托住了。
她知道这样不对,知道姐姐的人生不该被她这样拖住,知道自己该好起来该独立该……
“别想。”沈清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能看透她的思绪,“今晚不想那些。今晚只睡觉。”
那只手还在轻拍,稳定而温柔。
沈清欢终于放松下来,让自己沉入这片安全的黑暗里。
窗外,夜色深重。但在这个房间里,在这张床上,有人正用无限的耐心,把破碎的心一点一点拢的柔软。
一夜又一夜,一夜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