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1页)
那本是一个寻常的午后。高黎去医生办公室询问一些康复细节,南徽坐在轮椅上,在走廊看着书等她。
一位面生的实习医生在整理病历时,无意间瞥见她,眼中流露出混合着敬佩与惋惜的神色。
“您就是那位舞者南徽吧?我看过你的节目,请一定要保持信心,虽然以后不能再跳舞……但毕竟你还很年轻,人生还有很多可能……”
他的话像一枚突然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南徽脑海里轰然炸开。
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有那么一两秒,她没能真正“听见”后面的内容。那些话像从水底漂上来一样,缓慢、模糊、不真实。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腿。薄薄的被子下,轮廓依然清晰,甚至安静得近乎“完好”。
她忽然产生一种错觉。
也许她现在已经痊愈了,可以行走、奔跑,甚至去跳舞。
她双脚沾地,想站起来,却被他制止。
她抬眼去看医生的表情,那种克制、谨慎、带着怜悯的职业表情,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异常清楚。
不能再跳舞了!
那一刻南徽才真正听懂。
她的胸口轻轻缩了一下,像是被人按住了几秒呼吸。她没有立刻流泪,只是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指甲抵住掌心,强忍着泪水。
实习医生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瞬间煞白,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后,仓促离开。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南徽,和那份刚刚被强行塞入她世界的、冰冷刺骨的真相。
南徽坐在轮椅上,原本放松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一点点收紧,攥住了盖在膝上的薄毯,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世界没有天旋地转,反而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安静,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有那句话在脑海里冰冷地回响。
“以后不能再跳舞……”
高黎从办公室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为她打气的温柔笑容。可当她看到南徽时,笑容冻结在脸上。
南徽并没有在看书,目光落在走廊尽头苍白的墙壁上,侧脸线条绷得像一座冰雕。她整个人被一种无声的、巨大的东西笼罩着,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小南。”高黎绕到她面前,蹲下身,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手上那股僵硬的力道和冰凉的体温吓到。
她抬起眼,紧张地看着南徽。
南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高黎脸上,那双总是盛着光或情绪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潭,幽暗得不见底。
“所以,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那双曾经在舞台上流光溢彩、在阳光下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眼泪,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空洞。
“小南……”高黎的声音哽住了,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明白了。
那个他们小心翼翼守护了两个月的、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我的脊柱神经损伤,”她的声音出奇地平稳,每个字却像冰凌划过玻璃,“是不可逆的。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跳舞了!
是吗?”
高黎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安慰,想编织一个安抚的谎言,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在南徽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她的沉默,她的眼泪,都是最残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