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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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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徽看着她,没有质问,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两个月来为她倾尽所有的爱人。然后,她想起很多反常的细枝末节。

高黎每一次读诗时,莫名的哽咽和迅速抬起的头;每一次说起“等你康复我们还去滑雪”、“等你好了我们去……”时,那刻意扬起的、灿烂得过分的尾音……

天气好就推她出去晒太阳,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光合作用。

每一本精心挑选的书籍,每一顿费尽心思的餐食……

还有那句,她说了无数次,自己也相信了无数次的:“你会好起来的,很快。”

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小心翼翼的回避……

此刻,所有这些充满爱意的细节,全部化作了淬毒的利刃,从内部将她凌迟。

原来,每一次微笑背后,都藏着这样的怜悯。

原来,每一句鼓励之下,都压着这样的真相。

原来,她所以为的即将到来的康复,只是一场集体为她编织的、一戳即破的幻梦。

不是愤怒,是一种更尖锐、更无声的刺痛。是羞耻感,是自我认知的彻底崩塌。

此刻,这些曾经让她感到温暖、支撑她坚持下去的点点滴滴,都化作了细密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进她的心脏。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痛。一种被排除在自己人生真相之外的、带着羞辱感的刺痛!

她理解她们的初衷,那是爱,是保护。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窒息。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重量,“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

高黎泪水奔涌,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小南,对不起,我们怕你承受不住!我们想等你状态好一点……”

“怕我承受不住……”南徽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极淡、极苦的笑意,“所以,你们就替我做了决定,替我承担了这份‘承受不住’,让我像个傻子,活在你们用善意编织的温室里?”

她的目光里有心痛,有心碎,唯独没有责怪。

“高黎,我是一个从五岁起,就用身体去感知世界、用疼痛去丈量梦想的舞者。我经历的挫折、我吃过的苦、我内心对艺术的执着与韧性……这些,在你们决定瞒着我的时候,都被否定和轻视了吗?”

她看着高黎,眼泪无声滑落,不是为了不能再跳舞,而是为了这份被剥夺的、与她共同面对命运的权利。

“我爱你们,我知道你们爱我。可正是这份爱,让我觉得……羞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剥夺了知情权的弱者,在你们怜悯的目光里,演了两个月的……幸福傻瓜。”

她轻轻抽回被高黎握住的手,这个动作充满了疲惫。

“你们应该告诉我的。无论多残酷,那是我的人生,我的身体。我有权利知道它发生了什么,有权利在清醒的痛苦中,决定如何与它共存。而不是……在所谓的‘保护’里,失去最后一点尊严和选择。”

她不再说话,只是转过头,重新望向那空茫的走廊尽头。背影单薄而挺直,仿佛在独自承受一场无声的雪崩。

高黎看着她,听着她平静之下撕裂的痛楚,终于明白了。她们所认为的保护,成了对南徽最大的伤害。她们用爱,不小心折断了对方最珍视的翅膀——那份与生俱来的、面对任何境遇都不肯弯折的骄傲与尊严。

此刻,任何解释和安慰都苍白无力。

南徽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自己,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高黎想去扶她,却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她没能成功站起,身体晃了一下,又重重地跌坐回去。这一刻,所有的坚强土崩瓦解,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像受伤小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不是歇斯底里,而是那种连哭泣都害怕打扰到别人的、安静的崩溃。

高黎在一旁看着。

心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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