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亿分之一14（第2页）

“什么时候？”

兰抬起眼，那双赤诚的眼睛里，骤然涌起一片深沉的潮水。“在最恨你的时候。”

羽整个人一震，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

“那种恨，很无力。我那时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有时候是嚎啕大哭，有时候只是坐在那一直流泪。”

兰的语气很平静。那是一种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地长途奔波过后的平静。

那平静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恰恰是穿越过了所有的所有。

她蹲的有些麻了，索性坐在床沿。

“那是从爱绵延出来的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不爱你。恨着恨着，内心忽然就开始感激，感激生命让我遇到你，感激。。。。。。我可以这么去爱你。”

羽终于明白，兰此刻的赤诚从何而来——原来这份爱并不是没有阴影，而是在抵达之前，就已经将阴影炼入光明里了。

如此荒谬又珍贵无比的光明。

“……兰。”

这一声颤巍巍的呼唤刚发出来，羽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以不顾一切的力道。双臂猛地环过兰的脖颈和肩膀，将她紧紧地箍进自己怀里。床垫因为剧烈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响声。

兰被她扑得向后趔趄了一下，但迅速稳住了。

她没有丝毫抵抗，任由羽将自己死死抱住，甚至在那股巨大的力量撞上来时，下意识张开手臂，回抱住了羽颤抖的背脊。

羽把脸深深埋进兰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兰颈侧的皮肤和睡衣。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压抑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里泄露出来。像某种动物在极度痛苦或极度慰藉时发出的原始悲鸣。

她恨过兰。她也知道兰恨过她。可原来恨的深处，可以埋藏这样汹涌到令人恐惧的感激和爱意。

“我。。。。。。”羽想说点什么，可声音被哽咽和颤抖扯得七零八碎，“我也是。。。。。。”

她也是什么？

也是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一边恨着，一边却在某个喘息的间隙，对着命运生出过一丝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庆幸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哪怕相遇的结局是粉身碎骨。

兰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

久到窗外的阳光又偏移了几分。

最后，是兰闷在羽的颈窝里，带着湿意和一点点鼻音：“……我快被你勒死了，羽。”

羽这才松了些许力道，但没有完全放开。她稍稍退开一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红肿的眼睛看向兰。

兰的眼睛也红着，鼻尖微红，看起来同样狼狈。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里对视，呼吸交缠，脸上都挂着泪。

但羽忽然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却引出了更多的眼泪。她一边掉泪，正要说什么。

——咕噜。

两人同时一怔。

兰噗哧笑出了声，“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羽也破涕为笑，温声问，“想吃什么？酒店早餐，还是出去找点别的？”

兰又想了想，这次回答得更具体些：“想吃……热乎乎的，带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