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亿分之一06(第2页)
很久,对方才回。
阴天的海:“是吗?我以为只有我的人生才这么糟糕。”
后面跟了个苦笑的表情。
羽坐起身,靠着床头,开始打字。
“不是只有你。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这么认为。那种被留下的感觉很具体,醒来后心口真的会生理性地疼,呼吸都费劲。”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会反复做同一个主题的梦,像是在不断倒放那段回忆。”
这次对方回得很快:“对!就是倒放!我甚至能在梦里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车会开走,我会被留下。”
“但就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种奇异的连接感在虚拟的文字间建立起来。
羽不是在做人生导师,也不是在分析,她只是在分享。
分享那种快将人溺毙的恐慌,以及对不配得的熟悉感,还有在亲密关系里如履薄冰的疲惫。
阴天的海问:“老师是心理学专业的吗?说得好准。”
羽看着那句话,手指停在屏幕上。
她只是一个吃了几年抗抑郁药,依然会在深夜被恐惧攫住的人。一个在关系里既渴望靠近又害怕被吞噬的矛盾体。
她删掉了原本打好的内容,重新输入:
“就叫羽吧。我不是什么老师,我只是一个在爬山的人,刚好看到你在同一个陡坡。”
这次,阴天的海发来一个哭泣的表情。
“羽,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些了。朋友都说我想太多,家人说我太敏感。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真的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羽久久不语。
她听过太多类似的话。
家人朋友都希望她的抑郁能早日好起来,她们没有错,她们只是不理解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只有她师父,和兰。仅仅就是站在那里,就能传递这样的信息——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因为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打字:
“我知道这是不是你的问题。但是,如果一个人反复做被丢下的梦,反复质疑自己值不值得被好好对待时,她心里一定有个地方受伤了。而受伤的人需要的是包扎,再好好养伤,而不是审判。”
阴天的海:“包扎。。。。。。可是伤口在哪里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对话持续到深夜。
阴天的海描述起被女友以“需要空间”为由断联的茫然,包括在家庭聚餐中被父母习惯性忽视的钝痛,还有最近在公司提案被驳回后,躲在楼梯间无声地哭,然后擦干脸,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位。
他说:“老师,我是不是太脆弱了?男人不该这样。”
羽再次纠正:“叫我羽。脆弱,是不分性别的。在楼梯间哭,然后回去工作,这已经比很多人勇敢了。”
发送前,她迟疑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像在对自己说:
“我们只是,对痛苦的感知太清晰,又暂时没找到不伤及自己的承载方式。”
对方久久没有回复。就在羽以为说错话时,消息来了。
“羽,谢谢你。第一次有人不说别想太多、坚强点。就好像,我的痛苦被允许存在了。”
——允许存在。
羽反复咀嚼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