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16章 夜里的问候(第4页)
“怕有一天,我们忙着查上游,”她说,“楼道里挂的瓶子,从一只变成十只。”
“挂在谁家门口?”
“别人家。”
她这句“别人家”,说得很轻,却把那种“波及无辜”的可能,压得一声不响。
那天晚上,安全屋里没有再多放任何新东西。
灯没全开,只开了一盏桌灯,光打在桌上的本子上,把纸张照成一块温暖的黄。
温止坐在桌前,把今天的记录翻到一页空白,慢慢地写下几个地点的名字:
——山里那间窑洞。
——石岭村。
——老街冷库。
——城郊地下诊所。
——写字楼。
——楼道门把上的一只小玻璃瓶。
她没有给这些名字归类,也没有急着把箭头画来画去,只是把它们排成一列。每写一个,就在脑子里对应起一个味道、一段对话、一张脸。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外面的风贴着窗户吹,玻璃偶尔一颤。
她习惯用这种方式把线往回捋一遍。以前是提取指纹、比对血迹,现在多了一件事——记人。
不是记谁“该判几年”,而是记谁曾经出现在这条路边上。
本子合上,她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窄缝。
夜风一下钻进来,温度不算低,却足够把人从一天的紧绷里吹出一点空隙。楼下偶尔有车灯扫过,把楼体的影子往地上拉长又收回去。
她知道,挂瓶子的人,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把“问候”送到了。
从对方的角度看,这一手也不算多高明,更多像是在桌下踢了一脚,提醒你——“我看见你了”。
她本能地回了一脚:录像、取样、编号,所有动作都按流程来。
这不是逞强,只是给自己留一个缓冲的空间:
等哪天有人问起,她有一整套可以摊在桌面上的东西,而不是几句“我觉得”“我猜”。
她伸手关上窗户,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桌灯那一点光。
那只本子静静躺在桌上,纸张还带着刚才按下去的温度。
有十年时间,她习惯于躲着,习惯于从任何一栋楼的背面走。那是被逼出来的本事,也是一种保护。
现在她还在用这一套,只是多做了一件事——抬头看一眼谁在窗户里。
挂瓶子的人是其中一个。以后还会有别的人。
她不指望把所有人都认完,只想在有机会的时候,别把视线都交给别人。
灯灭之前,她顺手把本子压在键盘下面。
安全屋的门从里面反锁上,门框上的锁舌咔的一声,把楼道里的冷风隔在外面。
今晚谁再往这扇门挂东西,里面的人都不会去开。
真正要处理的东西,明天会在证物柜里等着,在报告里等着,在一个又一个案名下等着。
她拉好窗帘,上床躺下,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条线,终于不只是追在我身后了。”
“它有一段,被我按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