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第1页)
林染第一次见到谈飞舟是在秦岭北麓的一个民宿里。
那是十一月初,北方的秋天,x市难得回暖,云气疏薄、天空高远,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飞鸟的轨迹清晰可见,呼吸间带着温和的凉意。
在经历了34天的无休假连轴转工作后,她终于完成了自己部分的工作,可以勉强喘口气。
林染的母亲林女士兴致勃勃地举着旅行社发的传单想来个一日游,林染光速跑路——上了34天的班还要去景点看人挤人都属于虐待人类了,超人都不兴这么使唤的。
她给自己订了郊区的一个主打亲近自然的民宿,该民宿坐落于进山峪口附近,周围有河流有湿地,走远点就上了山,热闹的时候住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观鸟人,秋风一吹,连带着观鸟人和候鸟一起飞走了,倒是让林染捡了个清净。
民宿是一个三层小楼,外观颇有宋式建筑的风韵,飞檐翘角、白墙黛瓦,搭配着直棂窗,院子里还零零星星栽着几棵树,花坛里的花倒是谢得差不多了,留着一些残枝。
她踩着石板路,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倚在桌子旁,眼睛半眯起来,连稍稍坐直都嫌费力,手里握着一个粗陶茶杯,似乎在望着树梢偷吃柿子的麻雀,又好像在秋天稀薄的太阳中睡着了。
头顶是一颗乌桕树,向阳的树冠是绛红,中间过渡成明黄,像是阳光凝结的实体,下层背光的枝叶则沉淀成深沉的紫绿色,风同时吹动了一树火焰和她的头发,斑驳的日光照到她头上的遮阳伞上。
一只灰喜鹊倏地掠过,蓝灰相间的羽翼在阳光下折射出结构光,它精确地落到角落柿子树高处的树枝上,枝丫轻轻震颤,上面有成熟的柿子。
这个女人似乎沉醉在秋风里,轻巧地看着灰喜鹊啄食,听到声响,她才侧过身,脸上那抹因为惬意而生的朦胧神色尚未退去,唇角轻轻牵起,漏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你好,请问是预订单的客人吗?”
直到开始进屋办理入住手续,林染还没缓过神来,这家民宿的老板居然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把遮阳伞随手放在桌子上,轻盈地像是甩开一片落叶,她接过林染的身份证,在电脑上登记。
室外的阳光柔和,把她的五官晕染成一种静谧的模糊,在有些昏暗的室内,她五官中的锐气才一点点展现出来。
她的皮肤仿佛没有血色,眼仁却深得像夜里的松涛林海,嘴是鲜红色,长发披在身后,像秦岭山中走出的鬼魅。
那个女人好像对电脑不太熟练,捣鼓了好一阵才办好入住,把身份证递回林染。
她的指尖碰到林染的指节。
好凉,林染想。
林染抬头道谢,就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
“层林尽染,好名字。”
她声音很轻,勾起唇角,自我介绍道:“我叫谈飞舟,浪遏飞舟的飞舟。”
“多巧。”林染的声音也放轻了。
“我就住在一楼客厅旁的那个房间,有需要随时找我。”
林染注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她真美。
她真美,林染在躺在民宿床上盯着天花板。
房间在二楼,面朝湿地,阳台远处一大片芦苇被风揉得起伏不定。
林染躺了一会儿,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像是从高压锅里被放出来,松了半截。
下午的阳光斜进来,暖得让人微醺,她本来想躺一会儿,但外面那种深山黄昏特有的静谧太难得,于是她披了件外套,下楼散步。
民宿背后的湿地小路很窄,碎石铺成,踩上去会发细小的响声。落日染得天边一片深红,风把芦苇吹得朝一个方向伏下,仿佛整片湿地都在呼吸。
她沿着河岸走了十几分钟,天气不错,有一群还没来得及迁徙的赤麻鸭在聚在一起,还遇到一只孤零零的白鹭,抖了抖羽毛,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