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页）

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消失。

她感觉到的，是存在本身，正在被一口一口，

尝尽。

就在那绝望稠得化不开的当口，Krueger心里忽地亮了一下，像黑夜里划过根火柴。

他想起，YN循着Konig的痛苦轨迹救出那怪胎。想起她曾不经意说起，感知到他在科林那一瞬的复杂情绪。

一个疯狂的念头劈开一切。

Krueger闭了眼。开始跟自己较劲。把那些翻江倒海的怒，憋屈，想撕碎一切的狂，死死往下摁。像把野兽关进铁笼，再加上把锁。

呼吸，那原本爆裂的喘息，被他一丝丝抽慢，拉长，直至平稳。他在心里数数，数墙上砖头的缝，一条，两条，硬把心神压在那冰冷的秩序上。

只为斩断可能流向她的，属于他的情绪洪流。

Keegan和Ghost同时察觉到了变化，旁边那团火，忽然灭了。Krueger那原先似炸锅般的情绪辐射，被抽空了。

他们瞬间明白。没有交流，没有眼神，两个最擅长控制自我的人，在一秒内做出了相同抉择。

Keegan合上眼，把心里头关于她的伤，关于自己的无能，关于所有本该如何的念头，一把攥紧，塞进意识最底下那个抽屉，啪嗒关上。

Ghost连眼都没闭。他把自己抽出来，搁到一边。只当台机器，脑子里跑的全是数据，一样样列清楚。呼吸声低得听不见，好像连这具身体都不要了。

只有Konig还溺在里头。水蓝的眼睛瞪得发疼，看着她翅膀上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觉得自己的魂也跟着一块被舔走了。他喘着粗气，整个人像座要塌的山。

直到，他看见空中，被巨掌握住的YN，身体忽然反常的挣扎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很小。

可Konig看见了。

那不是一个受刑者本能的抽搐，更像是在某种干扰下，找回了片刻的自我。

他愣住，眼珠子慢慢转向旁边，这才发现，Keegan他们静得可怕，就连Krueger那个疯子也是。

不是昏厥的平静，而是那种自我压制的死寂。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这巨人开始学，学得很笨。他憋着气，试着把脑子里那些滚烫的，尖利的东西往外掏。

可是Konig不知道掏什么，便慌慌张张开始数数，倒着数，从一千开始。数得咬牙切齿，好像每个数字都是颗子弹，要把他乱窜的魂钉回意识里。

呼吸还是重，可他在努力跟着Keegan的节奏，一吸，一吐，拉得很长。他闭不上眼，不敢失去YN的视野，但目光的焦点已经微微散开。

他们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自己把口子堵上了，从各自喷发的火山，渐渐收成沉入地底的孤岛。

空中的YN，正沉在那片由痛苦，恐惧，他人的愤怒和绝望搅成的泥潭里，分不清哪是哪。忽然，脚下触到了一小块实心的东西。

不大，就一点点。

可那是方向，是能喘口气的地方。

YN开始能够真切的感知到他们，虽然恐惧还在，愤怒还在，绝望也还在。可这些东西不再乱糟糟往她涌了。它们被什么东西箍住了，那东西似乎叫克制，或者叫选择。

他们选择了不在呼喊她，甚至也不再显露出丁点为她煎熬的姿态。他们选择了把自己变成石头，变成铁，变成无声的岸。

就为了让她在情绪的洪流里，能勉强踩到一片不是淤泥的地方。

YN在那片空落落的平静里，先是茫然。然后，像冻僵的人触到一点微温，她忽然懂了。

他们在用他们的坚韧，生生挤开了她周身的恐惧。用他们的沉默，在她耳畔轰鸣的绝望里，扯开了一道安静的缝。

原来人还能这样。原来所谓的勇敢，不总是冲锋，呐喊，以死相拼。

有时候，勇敢是把自己活活摁住，变成一块不出声的磐石，只为让另一个人，能在你肩上，喘过那口气。

YN还在疼，族人的哀嚎还在脑子里响，那怪物的眼睛还在盯着她。

可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像种子顶开了压着的石板。虽然只是一道缝，但足够她看见了那一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