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样年华高中(第4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外婆,别看了。”宁辞放下书包,上来就直接拿走老人手里的书举得老高,动作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天都快黑了,光线这么暗,再看下去,以后戴放大镜都不管用了。”

外婆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梁的老花镜,脸上堆着慈和的笑:“回来啦?”

“你看!你眼睛又红了!”宁辞蹙着眉,凑近了些,指着外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

外婆眨了眨眼,抬手轻揉眼角,轻松解释:“没没事儿,人老了都这样,用眼久了就容易充血,红眼病嘛,休息一下就好了。”

宁辞不依不饶,拉着外婆的胳膊,小心地扶着她起身:“那就赶紧起来活动活动,别一直坐着。”

外婆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目光越过宁辞,落在墙角那架覆盖着白色防尘布的老式脚踏风琴上,缓缓起身走过去,她掀开罩布一角,用一块柔软的细绒布,开始轻轻擦拭光洁的琴键。

这架风琴从宁辞记事起就在,比她的岁数还大,外婆每天都要擦一遍,琴身琴面都包了浆,锃亮能印出人影,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承载着外婆那段在异国留学、早已泛黄甚至发霉的梦。

“小辞,今天第一天上高中,感觉怎么样啊?”外婆一边细致地擦拭着琴键,一边温声问道,“新学校还适应么?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

宁辞脑子里条件反射地闪过一张明艳张扬、带着一点挑衅笑容的脸,自作主张搬到她旁边的同学。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轻轻摇头驱散不请自来的影像,语气依旧淡然:“就那样,没什么新鲜的。”

外婆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舅舅啊,白天还打电话来,怪我没把你养好,第一天就把化学老师气得和他告状。”

宁辞立刻反驳维护道:“他才不是觉得你没养好我,他是觉得我成绩差,给他这个班主任丢人。”

她清楚地知道,舅舅贺与初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面子和班级的平均分。

外婆闻言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爽笑声朗,回荡在静谧小院。

宁辞走到桌边,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信纸上,旁边还有一本俄文旧书,信纸上是外婆工整的字迹,墨迹已干。

她拿起墨瓶,小心地将瓶盖拧紧,每次替外婆收拾都大大方方,因为这么多年,她也没看懂那奇怪的外国字。

外婆每天就做三件事:看书,写信,擦琴。

“对了,你明天给我再买点信纸,文茵的我要赶紧写了。”

宁辞手一顿,轻声说:“妈妈那儿还有一个多月呢,不用写得这么早。你看你怎么说都不听,眼睛迟早要搞坏。”

老小老小不是没有道理,宁辞很多时候都觉得外婆固执比她还像个小孩。她把收好的信件和墨瓶放到各自位置,这些洋文信写了快一小木箱子了。

外婆也从来没说寄给谁,宁辞也不问。

“那可不行,”外婆停下擦拭的动作,神情认真起来,“得早点准备,把你这一年做的那些好事都给你妈好好汇报汇报,全给她捎过去。”

互相伤害吧就,宁辞低下头,指尖划着木桌的纹路,声音低下去:“都说。。。。。。女儿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她这不仅仅是受难日了,还是。。。

宁辞盖上雕花木盒,放在厅台前的抽屉下面,她回来收拾桌子,怕夜里下雨,得端到厅边上去。

外婆放下绒布,走到宁辞身边,干燥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头顶,带着暖意:“瞎说八道。”

“是她自己决定要生下你,都没跟你商量一下。受什么难?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微微俯身,凝视着外孙女低垂的眼帘,一字一句:“我的宝贝小辞,只需要天天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好。”

最后一抹夕阳正从马头墙上滑落,逃跑的光晕落在祖孙二人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长,融进身后老屋沉静的轮廓里。

那架老风琴沉默伫立,像是一首未尽的旧歌,在渐浓的暮色里,轻轻回荡。

从小,宁辞就觉得外婆和别人不太一样,她不喜欢交际,是别人口中古怪的老人,她很年轻就敢和出轨的外公离婚,对方不同意就搅得公婆家天翻地覆,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一个人把一双儿女抚养成人。

她能用紫微斗数推演邻里运势,能透过八字看透邮递员内心的焦虑,看穿菜贩子命中注定的迁徙。可她只是看着他们继续着各自的人生,从不出言点拨。

她说,众生皆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

外婆当然爱宁辞,宁辞很确定,但她丝毫不在乎宁辞的成绩,她说知识是学不完的,书也读不尽,自己转头左手翻着荣格的《红书》,右手摊开《周易》。她说牛顿研究神学,荣格沉迷炼金术,都是因为走到了知识的边界,才发现所有道路都通往同一个谜题。

我是谁,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太深奥了,宁辞还不能理解,她不喜欢看书,但她喜欢听故事,最喜欢听外婆讲博物馆里的东西,她们常常一起对着电视看考古节目。外婆会指着电视对她说,三千年前的工匠在铸造这只青铜爵时,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都凝固在这些纹路里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