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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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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晨,对不住。

这几个字在心底无声地转了千百回,终究没能说出口。

陆晚君轻叹了一声,缓缓闭上眼,将那片冰冷而感激的清明,也一同关在了眼底。

又过了几天,陆晚君已经能从穆思晨勉强搀扶下,在床畔坐一会儿。窗外的天色不再是污浊的灰黄,偶尔能透出一丝惨淡的白光。

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阵微寒的穿堂风。

进来的是彭书禹,自那日从家中告别,多日不见,大夫人鬓边竟也添了几缕显眼的霜色。看到她的那一刻,陆晚君心中一痛,若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大夫人何至于此。

此刻,彭书禹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藤编食盒。

“母亲。”陆晚君低低唤了一声,险些落下泪来。

“醒了就好。”彭书禹在床边坐下,语气是一贯的平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她打开食盒,里面是熬得米粒几乎化开的清淡米粥,还有几样精致却绝不油腻的辰海小菜。“云裳日夜守了你这些时日了,我让她回去歇着。这是她盯着灶火熬的,趁热用一些。”

陆晚君由着穆思晨将她扶起些,小口地啜饮温热的粥水,胃里有了暖意,神思也更清明些。但她依旧沉默。

彭书禹的目光落在陆晚君苍白而沉默的面容上,那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木然与空洞,令她心尖一阵揪紧。

这些时日,陆晚君大多时候都是这般模样,清醒着,却异常安静。纵是穆思晨与周云裳同她说话,她亦往往只是听着,以点头或摇头作答,眼神时常飘向某个虚空之处,仿佛有半缕残魂仍滞留在那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不得归位,亦不愿离去。

沉默良久,彭书禹轻叹一声,提起食盒缓缓起身。穆思晨亦随之站起,声音放得轻缓:"大夫人,您先请回罢。她的伤势已过了险关,眼下最紧要的是静养。您与周姨这些天耗费的心神太多,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熬。这里有我守着,您尽管放心便是。"

彭书禹的目光掠过穆思晨眼下浓重的青黑与愈发消瘦的脸颊,心中那复杂的感激之情再度涌了上来。她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穆思晨的手臂,这动作里带着长辈少有的,近乎依赖的触动。

"思晨……这些日子,当真是累坏你了。若非你拼了命将她抢回来,又这般没日没夜地守着,她怕是……"

话未说完,已然哽住。有些后怕,终是说不出口。

穆思晨微微摇头:"大夫人言重了。我是医生,这本是分内之事。在这里,我救过的人、送走的人,皆不止一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您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她话说得平淡,却将这天大的恩情,轻描淡写地稀释成了职责本分的一部分。

彭书禹望着眼前这个清冷坚毅的姑娘,明明可以在南都安享太平,此刻却冒死出现在这烽火连天之地。这般举动,她岂能瞧不出其中深意?

只是这世间之事,万般皆是无奈。

爱之一字,强求不得,横刀不得,退缩不得,空想亦不得。

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声,彭书禹最后望了一眼陆晚君沉默的侧影,终是只能对穆思晨颔首道:"好。那便……辛苦你了。"

门扉被轻轻带上,隔开了室内沉寂的一切。

陆晚君安静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在不远的地方,隔着租界,隔着河,依然有战士如同她当初那般,义无反顾冲向敌人,那片战场依然在厮杀。而这里,却能换的片刻安宁,这感觉着实割裂。

这些天里,陆晚君经常惊醒,经常梦到战斗中的一切,她熟悉的战友们,刹那之间,成为了残肢断臂散落天地之间。梦见每每他们浴血拼杀,占领了据点,下一秒,便遭到敌军军舰,飞机都炮轰。

面对那般猛烈的炮火,顷刻之间,多少命填了进去。可令人绝望的是,他们用命填起来的优势,又常常在敌军飞机,军舰到达之时,荡然无存。有时候她会想,是我们努力的还不够吗?

不,尽力了,我们尽力了。可我们守不住,这是我们的国土,可我们,守不住……

满腔悲怆无处可诉,只能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病房里,听任它在破碎的心底,发出无声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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