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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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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今儿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响油鳝糊。”周云裳一见她进门,便热情地迎了上去,帮她脱下外套。

陆晚君轻笑着,顺从地让母亲忙活:“妈,辛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

说罢,走到桌边,先给大夫人彭书禹盛了汤,又给周云裳布了菜,礼数周全,温和恭顺。

“君君。”彭书禹忍不住开口,“是不是部队里太累了?近来你实在瘦了许多。”

“还好,最近训练是紧了些,不过我都撑得住。”陆晚君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语气温和地安抚着,“您别担心,我身体底子好,过阵子就能养回来。”

周云裳和彭书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无力。她们能感觉到孩子心里的苦,可孩子不想说,她们也不敢逼问,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点表面的平静。

“那就好,那就好。”周云裳强笑着点了点头,给陆晚君夹了一块最好的鳝段,“来,多吃点。明儿一早就要归队了,在部队里可吃不到这么好的菜。”

“谢谢妈。”陆晚君乖巧地接过来,低头吃着。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

每个人都在努力说着轻松的话题,可空气里却始终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饭后,陆晚君回房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要归队,这一次,或许很久都不回来了。虽然上峰的命令还没正式下达,但这几日团部频繁的电报往来、连夜加固的工事、以及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烈的硝烟味,都在无声地预示着,那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已经逼近了家门口。

她将几件换洗的衣物塞进皮箱,动作利落干脆。收拾到最后,她的手停在了桌上那盏台灯旁,台灯下,是一个木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细软,也没有机密文件,满满当当塞着的,全是关于同一个人的痕迹。

最上面是一沓厚厚的剪报。从李云归第一次在校刊上发表豆腐块大小的文章,到后来针砭时弊的社评,甚至是她在投稿拍摄的几张并不完美的风景照……每一张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剪下来,按时间顺序编好号,有些已经泛黄。

那是她在无数个不能相见的日子里,哪怕隔着山海,也要拼命去捕捉的、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在所有这些零碎物件的最底下,静静地躺着一份红底金字的婚书。

那是当年家中给哥哥陆少君与李云归订下婚约时的红书。她还记得订下婚约那日,全家喜气洋洋地准备去南都下聘。母亲周云裳特意给她做了新衣裳。

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名正言顺见到李云归的机会,可是她没去。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那是怎样以身体不适为由,死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门外母亲和哥哥如何焦急呼唤也不肯开门。

因为就在那一刻,就在听到定亲二字的瞬间,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底涌上来的不是对兄长的祝福,而是一种足以吞噬理智的嫉妒。

她嫉妒那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李云归身边的哥哥。

她甚至……把那个从小最疼爱她的亲哥哥,当成了情敌。

这种背德的念头让她感到恶心,害怕。她不敢去南都,她怕自己一见到那个场面,就会控制不住露出那双嫉妒的眼睛,这样,便会毁了一桩喜事。

后来哥哥没了,她顶上了这个身份。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这是上天对她那份隐秘情感的惩罚,也是一次残酷的成全。

每一次与李云归的并肩同行,都是她在用哥哥的名字,窃取那份本不属于她的缘分。

她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只要自己拼了命去守护,就能洗清那份“窃取”的罪孽,或者,奇迹出现,能让这份红书真正属于她们。

可如今……

“婚约本是汝亡兄之盟……”

那封诀别信上的字句再次在脑海中炸响,字字诛心。

原来,无论她怎么努力,在云归眼里,她只是那个错误的替身。这份红书,从始至终都是哥哥的,不是她的……

陆晚君她伸出手,想要最后再触碰一下那份红书,喉头却突然涌起一股腥甜。

其实细算起来,她们儿时不过寥寥几面之缘,后来更是远隔山海。到底是如何,自己竟然将这个人放进了心底那么久?久到仿佛成了呼吸的本能,久到甚至甘愿为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缘分,画地为牢?

思考良久,陆晚君没有答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一个人这回事,就是如此,毫无道理可讲的……

陆晚君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如刀绞的剧痛,缓缓合上了盖子,重新上了锁。

她没有带走它们。

只带走那封贴身的诀别信,也作为……哪怕是恨,也要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的唯一念想。可其实,除了思念,她对那个人,又何曾恨过半分?

楼下,周云裳和彭书禹早已红着眼眶在等着了。陆晚君上前,郑重地给两位母亲磕了个头,说了些“保重身体”、“勿念”的话,便再也不敢多看那满屋的灯火一眼,提着箱子,毅然走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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