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白衣(第3页)
听见脚步声,姥爷高举镰刀猛地转身劈下来。
开刃的镰刀豁开黑夜。林超惊得连退数步,踉跄倒地。哪怕他跟姥爷隔着十几米远,依旧吓得魂飞魄散。他使劲按住鼓动不止的胸口,仿佛刀尖已经划破了胸口,心脏就要掉出来了。
夜色中,姥爷仿佛提着镰刀收割性命的死神,凶残地瞪着他。少倾,他脸上的凶相碎裂,蓦然露出另一张惊慌且慌乱的脸。他压着声质问:“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林超颤抖着爬起来。脚上传来忽略不了的痛。他低头看脚,脚上穿鞋,脚背、脚趾和脚心全都破了。恍惚间,林超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姥爷转身往回走,走两步又回头看向稻田地,他以防御的姿态举着冰冷镰刀。好像有什么追上来了。
林超循着姥爷的视线往稻田地里看,稻田像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褐色土块平铺在夜空下,一直延伸向山脚……
山脚有一抹白!
林超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想到那可能是什么,他又踉跄着疾退几步。姥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回走。
林超指着稻田地和山脚的连接处,“那、那那有人!是、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堵得林超说不出更多的字,发不出该发的声音。
姥爷忽地凑近他的脸,斩钉截铁地说:“什么都没有。”他像是下了某种重大决定似的,势必让林超相信,于是再三重复:“什么都没有。没人。看差了,什么都没有,回去睡觉。”
林超甩开姥爷的手,指着稻田地哆哆嗦嗦地说:“那儿!你看——”
姥爷背对着稻田地,僵硬地杵在原地,抓着镰刀的手反复抓握几次,他突然扭头朝后看。
林超也看向那抹白。
不知道为什么,隔着那么远他看得一清二楚。
或许因为,他在梦里已经看过一次。所以即便离着几百米远,他还是看得清楚她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稻田的另一头,与他和姥爷遥遥相望。月光给予她诡异的光芒。那双手像他梦中看见的那样,手心向上托着……一颗头,那颗头出现在她胸前。
林超不敢再看,可是就算不看,他脑海里依旧盘桓着她的样子,空洞的眼睛,鲜血淋漓的断颈。
“姥爷……”
“没有!什么都没有!”姥爷再次抓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往回拖拽。
“怎么会?”林超激动地挣扎。“她刚才还在我……”
“闭嘴!”姥爷一把推开铁门,把他使劲掼进院子里,接着关上门,插上门闩,把镰刀别在门闩上,又从旁边的院墙边拿来一把锄头顶住大门。
“回你屋!”姥爷厉声警告林超,手指像东屋。
“我不信你没看见。”林超爬起来,执拗地盯着姥爷的脸——神色威严的脸上抬头纹和眉心川字深刻如不见底的沟壑,两片薄唇抿出的线条如铁钩,下颌上的肌肉紧绷如块垒。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鼓着,挒开的秋衣领口藏不住两根突兀的锁骨,和锁骨上狰狞的疤。
一老一小站在院子里僵持不下。这时,正屋的门打开,姥姥站在门里,无声地看着他们。
姥爷放下手,从林超身边走过去径直回了正屋。
林超侧身看向站在门里的姥姥,还没来得及蹦出一个字,门关上了。林超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躺回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道白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即让他感到恐惧又让他感到疑惑。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姥爷为什么不承认看见了她?还是说姥爷真的看不见她?难道真的只有自己能看见她?她是谁?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一阵沙沙声,像布料摩擦地面……难道她又回来了!
林超再次惊醒,扭头瞪着屋门,门关着,没拉窗帘的窗户上映出晨曦破晓前的天空,淡青色的天上残星渐隐。一道佝偻的人影慢吞吞地在窗户下面移动,一只筋骨突兀的手按在窗台与窗户转角处,撑起折成直角、裹着套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