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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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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

这个词让未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涌上来的是一种更深的困惑与……几乎是惊惧的情感。

为什么要私奔?

他和但,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比任何关于圣痕或精神疾病的谜团都更让未感到不安和迷茫。他试图用理智去梳理:

起先是陌生人。但在他最狼狈(或许也是刚进入这个“现实”循环,状态极差)的时候,给予了他庇护和初步的救治。

然后,他救了但的命(骑士团事件)。这是恩情的交换,也是信任的建立。

之后,但负责照顾他,因为他的“精神状况”需要专业(或至少是负责任)的看护。

用博士(那个遥远记忆里总是冷静分析的情感模块残缺者)的话来说,这样的互动基础,两个人“应该已经可以做朋友了”。

但是,他们的相处,完全不是朋友。

朋友之间会有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紧密感吗?会有那种一方竭力隐藏疲惫与负担、另一方却敏感地捕捉到每一丝情绪并因此焦灼的牵扯吗?会有那种在观星台留下的、让但讳莫如深、却显然深刻改变了某种氛围的“状况”吗?

恋人的话……未打了个寒颤。太奇怪了。不仅仅是性别,更是那种底色。他们的互动里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医患的权力差异,恩情与责任的纠葛,秘密与隐瞒的墙壁,还有他自己这边无法剔除的、病态的偏执和混乱。这绝不是健康恋情该有的土壤。

单一关系无法概括,复杂关系又包含了太多非常规的、甚至是不健康的成分:拯救者与被拯救者,看守者与被困者,医生与病人,潜在的共犯,模糊的吸引与抗拒……简直像一团被各种颜色的线胡乱缠绕在一起的毛球,找不到头绪,只会越扯越紧。

最让未无法理解的是但的态度。谁会接受自己被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认知可能扭曲、行为难以预测的“疯子”救了,然后还被这个“疯子”以一种复杂、混乱、甚至可能造成负担的方式“缠上”?

但好像接受了。不仅接受,在他叙述的那些“现实”版本里,但似乎在以一种惊人的耐心在应对这一切。处理他的逃跑,应对他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消化观星台上那次“复杂的状况”,日复一日地照顾他,观察他,甚至在他“恢复正常”、宣称之前都是梦之后,用那种混合了疲惫、困惑、评估和一丝难以言喻神情的目光看着他。

这种不排斥,比任何明确的拒绝或厌恶都更让未感到恐慌。它像一面扭曲的镜子,照出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感乱麻,也映出了但那边可能同样不简单的心绪。这不是正常的施恩与报恩,也不是普通的医患仁心。这里面有东西不对劲,有一种危险的、黏着的、足以让两个人都沉溺或毁灭的引力。

未猛地从图书馆的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引得旁边几个正在冥想或阅读的修士投来不满的一瞥。他顾不上这些,只觉得胸口发闷,图书馆陈旧的羊皮纸和灰尘气味此刻让他作呕。

不行了。

不管那些关于圣痕的调查指向什么真相,不管C-PTSD如何解释他的记忆分裂,也不管他和但之间那团乱麻到底是什么性质……

他必须走。

立刻,马上。

留在这里,沉浸在这些无休止的求证、剖析、自我怀疑和情感迷宫里,只会让他真的疯掉。但的“接受”和那种复杂的氛围是一个温柔的泥潭,正在一点点吞噬他残存的理智和行动的勇气。他需要距离,需要冰冷的空气,需要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的、纯粹为了生存的行动。

他或许是个病人,或许记忆混乱,或许扭曲了现实。但他骨子里仍然是那个在无数轮回中挣扎求存、擅长行动多于思考的未。当理性分析陷入死胡同,当情感纠葛令人窒息,那么,就按照最本能的驱动去做:离开。

去查清圣痕和王室追踪术的真相,如果需要。

去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如果可能。

至于他和但……等他能用清明的眼睛看清自己,也看清对方时,再说吧。如果还有那时的话。

未将翻乱的书本匆匆塞回大致的位置,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图书馆。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窗,在他脚下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影。他穿过忙碌的教堂中殿,对周围的圣咏和祷告声充耳不闻,径直走向自己那间位于后侧宿舍区的小房间。

他要收拾东西。不需要太多,只要最必要的。然后,离开教堂,离开这个将他定义为“病人”、用温柔和疲惫织成罗网的地方。

……

未冲出教堂侧门时,午后的阳光正烈,刺得他眯起了眼。身后的建筑投下沉重的阴影,仿佛要伸出触手将他拖回去。他没有回头,脚步越来越快,穿过修剪整齐的教会庭院,翻过那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高、但对他而言只是稍微费点力气的石砌矮墙。墙外是错综复杂的小巷,弥漫着城市边缘特有的、混杂着炊烟、垃圾和廉价香料的气味。

自由的感觉并不轻盈,反而像一件浸透了冷水、紧贴在身上的旧衣服,沉重而陌生,带着逃离的仓皇和决绝。但他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却在远离教堂的每一步中,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不是放松,而是从一种令人窒息的情感与认知纠葛中,暂时抽离。

他目标明确:黑市。

那里没有教会的熏香和圣咏。那里只有最直白的交易,最原始的欲望,和用力量与鲜血书写的规则。以前他或许还顾忌着教会的立场、但的看法、以及自己那条在无数次轮回后近乎偏执的“不杀人”底线。现在,这些顾忌都被他亲手撕碎了。

教会肯定会通缉他。一个被判定有严重精神问题、处于监管期却擅自逃离的“前协助者”。这通缉令不会太张扬,毕竟涉及教会的“管理疏漏”和但的“名誉”,但一定会在某些渠道流传。出乎意料的是,未意识到,这份来自“正派”势力的通缉,在黑市某些圈子里,非但不是坏事,反而可能成为一种另类的“资质证明”。这证明他不是温顺的绵羊,不是循规蹈矩的良民,他身上有麻烦,但也意味着他有胆量,有故事,或许……还有价值。

他需要先活下来,然后弄到情报,最后……继续他中断的调查。关于圣痕,关于王室追踪术,关于穆希纳什。至于但……他将那个名字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混乱感受,用力压进心底最深处,盖上厚重的、名为“行动”的盖子。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未踏入黑市外围区域时,天已经擦黑。这里的气味更浓烈,也更肮脏。破损的霓虹灯管闪烁着不稳定的光,照亮巷壁上斑驳的涂鸦和可疑的污渍。行人神色匆匆,目光警惕,身上大多带着武器或明显不是善类的装饰。未身上还穿着离开时那套相对干净但不起眼的便服,这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快便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黏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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