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第8页)
他原本还想再顶几句,可那堆标题把他顶回去了。
同意书、告知书、授权书、通知书。你不签,它就在那里等着你,等着哪天突然来敲门。
迟了了把视线从纸上挪开,没看裴与驰,也没看迟铎。
他盯着烛火,突然想起自己岳父当年的话。
老头子一句废话没有,直切要点:
“你记住,你们结婚了,不是林苹苹嫁到你们家,也不是你迟了了入赘到我们家。”
“是你们长大了,成熟到可以脱离各自的大家庭,成立一个新家庭。”
“往后你们互相扶持。生老病死都要陪在对方身边。”
迟了了那时嫌岳父老派。
恋爱脑上头,只听得见风花雪月,听不见“病房”“签字”。
直到迟铎出生前,林苹苹出过一次状况。
夜里见红,车灯一路晃进急诊。医生没寒暄,开口就是流程:“家属在吗?签字。”
一张同意书,薄得像纸,重得像命。
风险、并发症、“不保证结果”。
迟了了握着笔,指尖发凉,第一次明白:结婚不是交换誓言后可以天天花前月下,是有人在你站不稳的时候替你站稳。
后来孩子平安落地,这事被他压进记忆底,装作没发生。
直到前几年,他半夜进急诊。
林苹苹披着外套、穿着睡衣跟在后面,头发乱着,脚上还是双拖鞋。
她没问一句“怎么了”,只一路跟护士跑流程:刷卡、签名、缴费、确认。
进病房才停下。
先把他手攥住,攥得很紧,像怕他跑,像怕自己松一下就来不及。
她低声说:“别怕。”
迟了了当时疼得说不出话,却忽然听懂了岳父那句老派:
风花雪月会过期,能陪你走到签字那一步的,才算数。
他偏头看了眼迟铎。
迟了了知道,这小子从小就面子比天大,不哭不喊疼不说怕,尤其在他面前。
但现在,他肯承认怕,也肯让人分担。
迟了了心里那团堵着的东西,忽然松了一点。
他忽然觉得,
这孩子已经长到,可以和另一个人组一个新家的地步了。
他看向裴与驰——迟铎给的人选。
裴与驰没催,也没摆姿态,就坐得端端正正,像话都交代完了,剩下的交给长辈。
礼数周全得让人更难发火。
迟了了沉默很久,终于伸手把文件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动作很轻,像怕吵到谁。
他清了清嗓子,硬邦邦地开口,像给自己留面子,也像给这顿饭收个口:
“你别把这些当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