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页)
欧阳上智在幕后观察,微微颔首,她的执行能力无可挑剔。但他要教的,远不止于此。
半月后,阿容成功获取了目标情报,全身而退。当她变回阿容,站在欧阳上智面前时,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
“在扮演柳烟儿时,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
阿容微微一怔,她自认完美无缺。
欧阳上智淡淡道:“是完美本身。一个真正的孤女,远房投亲,不可能如此滴水不漏。你的眼神太干净,你的举止太合乎规范。真正的隐藏,需要恰到好处的,合乎情理的瑕疵。比如,偶尔会因紧张说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字,比如在看到贵重物品时,会流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羡慕与胆怯。”
阿容恍然,完美的伪装本身就是破绽,真正的藏,在于对人性弱点的精妙模仿与掌控。
欧阳上智开始让她接触更高层级的任务,不再仅仅是扮演一个角色,而是开始介入小范围的势力博弈。
他交给她一份名单,上面是某个小镇上几个互相倾轧的小帮派头目。
“你的任务是,让青竹帮在一个月内,看似合理地吞并其他两家,但又不能引起镇上最大势力东山派的过度警惕。”
这一次,欧阳上智没有给出具体步骤,只给了目标和资源边界。
阿容开始了她的推演。她不再仅仅分析单个目标的性格,而是开始构建一个动态的博弈模型。
她利用欧阳世家提供的情报,精准地投放诱饵,一份伪造的,关于其他两帮企图联合对付青竹帮的密信;她巧妙地制造误会,在一次边界摩擦中,让青竹帮恰好救下了东山派一位香主的家眷;她甚至利用天气,策划了一次意外的仓库火灾,重创了目标帮派的财力。
整个过程,她如同一个无形的推手,从未直接现身,青竹帮的壮大看起来顺理成章,是其帮主雄才大略和运气使然。
东山派甚至乐见其成,因为一个统一的小势力比三个混乱的小势力更易于管理。
任务完成后,欧阳上智看着她的行动报告,沉默了许久。
他意识到,阿容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从一枚需要他精心布置的棋子,向一个能够独立落子的棋手蜕变。她已经开始理解并运用势,而不仅仅是术。
最后,欧阳上智给了阿容最终的考验。
“城南有家听风酒肆,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从明日起,你去那里做三个月的伙计。你的任务,是让这条街上所有门派势力的动向,都如同酒水账目一样,清晰呈于我案前。而你,要像酒肆里的桌椅一样,成为无人留意的一部分。”
阿容再次展现了她的天赋,她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勤快、略带腼腆、记性很好的小伙计。
她与醉汉、镖师、游侠、探子自然交谈,记住他们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却从不主动探听。她通过酒水的消耗、话题的变迁、陌生人的偶遇,拼凑出江湖的脉搏。
三个月后,听风酒肆成了欧阳世家最高效的情报节点之一,而伙计阿容,就像酒肆招牌一样,成了理所当然的背景。
密室内,烛火依旧。
欧阳上智看着眼前气息愈发内敛、眼神却愈发洞彻的阿容,知道她已登堂入室。
他缓缓道:“现在,你明白了?真正的藏,不是退缩,而是扩张;不是收敛,而是融入;不是变得渺小,而是变得……无处不在。”
“当你成为这江湖生态中自然而然的一环,当你与无数人的利益、认知、命运交织在一起时,你便不再需要藏。因为探查你,就等于在质疑他们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
阿容深深一礼。
“我明白了。谢谢先生指点。”
从这一刻起,她领悟了藏的真谛,从需要隐藏的客体,变成定义现实的主体。
而欧阳上智在欣慰之余,那深藏于心底的忌惮也更深了一分。
因为他亲手开启的,是一扇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预测其通向何方的门。
密室中的烛火,将欧阳上智眼底的惊叹与凝重映照得无处遁形。
他看着眼前年仅十二岁的少女,她刚刚条分缕析地汇报完听风酒肆三个月的成果,其洞察之深、布局之精、收获之丰,远超他预设的最佳预期。
她不仅完美融入了背景,更无形中编织了一张覆盖城南的信息网,其手法老辣得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孩童,反倒像一位浸淫此道数十年的暗桩首领。
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赏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此乃天赐于我!他几乎要抚掌长叹。
阿容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学习能力,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势的理解与驾驭。
她像一块拥有无限吸附力的海绵,不仅吸收他倾泻的知识,更能主动从环境中萃取养分,优化重组。
教授这样的学生,带来的智力上的挑战与成就感,远非驾驭庸才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