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第3页)
处理好伤口之后狯岳已经昏了过去,蝴蝶忍说他运气不错,体质很好,烧也退下来了,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果然,睡了两天之后狯岳就醒了,他在鬼杀队的剑士里并不算年纪小的,是入队已久的前辈,又总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看起来自然更不好相处,小清她们去给他送饭都要给自己打气半响,你看她们实在是为难,干脆接过了这个活。
你打开狯岳的房门时他已经坐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鬼杀队共同的习惯,但凡能够坐起来,他们就无法安心地躺着。这间房的病床靠窗,狯岳正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夕阳,听到你打开门的声音才回过头,很不悦地瞪了你一眼:“又是你,蝶屋没有别的人了吗?”
你不能说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凶小清她们害怕,只能对他笑:“您的伤这么严重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行。”
狯岳扭过头,没有对你的话做回应,但也没有说拒绝的话语,于是你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你坐在床沿为他换药时气氛僵硬得不行,狯岳从头到尾都扭着头不看你,你在心里叹气想这样可不行,于是闲聊着说:“您之前的那件队服不能穿了,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放在另一个房间。”
你悄悄地看了看狯岳的神色,没什么动怒的迹象,于是接着往下说:“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还完好,袋子里的东西我们也没有查看过,只是其中有一袋粗糖被血染透,已经不能吃了。”
狯岳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冷淡地说:“那就扔掉,这种事也要来和我说吗?”
你笑着说:“只是难免觉得有点可惜啊,我还挺怀念这种糖的呢,在我小的时候常常吃到,可惜现在流行西洋来的精致糖果,砂糖也卖得很便宜,到处都没有卖这种粗糖块的了。”
“因为这个不好吃,既廉价又粗糙,用来做菜还会发苦,派不上用场的便宜货就是这样容易被取代。”
“或许是这样吧,但是对贫穷的人家来说,这样的甜味也很幸福了。”
狯岳挑了下眉毛,嘲笑般地望了望你插在头发上的发簪,你因为要帮忙照顾伤患,把头发束了发髻,虽然头发梳得乱七八糟,只能说是好好地待在头上,但用来固定的发簪却是从无惨曾经给你准备的嫁妆箱子里拿的,是色泽很好的昂贵玳瑁,温润透亮。
“你看起来可不穷啊。”他不无嘲弄地说。
话说得不太客气,不过让他好好地与人聊天似乎也有些为难他了,你装作没有听出来地微笑:“以前是很穷的,连饭也吃不起,不过认识的人说有糖吃的话不吃饭也不会死,我的哥哥就常常去偷糖,粮食很重,多了也容易被发现,但糖块却是小孩子也能轻易地攥上一大把的。虽然是不值得说出口的恶事,但在当时看来,甜味带来的幸福已经叫人顾不上礼仪廉耻了……狯岳先生,你怎么了?”
你才发现狯岳的脸色不太对,从刚才起就像是陷入什么回忆似的空茫起来,顿时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狯岳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向后缩了一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你,你不解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现在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既怀抱着恨意,又抑制不住地想退避。
狯岳避了下你的眼神,让自己在刚才一瞬间狂跳起来的心脏冷静下来,他垂下视线,尽量平淡地说出口:“你,今年多少岁了。”
你听他这么说,就回忆了一下,习惯性地去掉了作为鬼的三年之后,你微笑道:“八月之后,就要19了呢。 ”
狯岳看了你一眼,神色空白起来,也不再说话了。你安安静静地为他裹着伤口,一直到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出声,只是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夕阳。
狯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买那袋糖,明明已经是再廉价都不会有人去买的,被淘汰了的废物,但是当他看见那个老头坐在那里时,孤零零地守着一箱子无人问津的糖时,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走了过去。
装糖的是透明的玻璃柜,中间一个小小的圆洞用来让老板把夹子伸进去,把糖块夹出来。狯岳记得以前每次去偷糖,因为怕被发现,总是很急促,被玻璃的边缘划得满手是血,一直到现在,看到这个圆洞时他的手臂还是会反射性地又痒又疼。
但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老头殷勤地给他装糖,接过装糖的袋子后,狯岳随手将钱扔在了地上,看着老头忙忙碌碌地捡,他年纪大了,弯腰时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一具艰难地动起来的尸体,年老的肺部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动作就不停地发出风箱漏气似的喘息。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埋怨的神色都不敢露出来。
狯岳认真地看着那个佝偻的身形,心里没有丝毫欺凌他人的不安,但也没有浅薄而无聊的优越感。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把这个狼狈,丑陋,可怜,挣扎的身形牢牢地刻在心底,然后让心底酝酿而出的恐惧化为逼他前行的动力。
我要往上爬才行。狯岳把糖放在口袋里时想。
我和那些废物不一样,必须要爬得比谁都高才行。狯岳斩鬼的时候想。
废物的下场就是这样,会被人轻易地凌辱,却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被鬼一刀砍中的时候狯岳想。
不反抗的话会死啊,会变成一摊烂肉,支棱着几根骨头,看着就叫人恶心。狯岳躺在蝶屋的床上时想。
我不是废物,我已经逃出来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哥哥,糖好吃吗?】
糖是什么味道的,狯岳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