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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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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木板变成的魇梦探着头幸福而沉醉地对你说:“多么美妙的一个梦呀,他说要你当他的继子呢,这样下去一定会把你当做一家人吧,如果真的在他死后当上了炎柱,别人一定会对你说,不愧是炎柱大人的继子呀。”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站了起来,在魇梦决定不再维持这个梦之后,那些令人安心的小细节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风声,列车行进的声音,人们所发出的各种的杂音。你看见其他的乘客们和现在的炼狱杏寿郎一样,神情停滞在那一瞬间,僵硬地注视着原本注视的地方。

“晚上好呀,背叛者。”魇梦愉快地说,“你比那个时候要可爱多了,那时候的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不管怎么对待你,都只会露出那副无聊的笑脸。不过现在,啊啊,听到了那个愿望之后,就连我都会忍不住为你着迷的——”

他露出恍惚的痴迷神色:“真想听听你的悲鸣啊,但是不行,还不可以。那位大人命令上弦们将你带回去,所以还不行,啊啊,多么令人伤感呀。”

“不过,稍微做一些也不会被责怪吧?那位大人可是很生气地想要惩罚背叛者呢。”他轻轻地笑起来,“虽然还不能看到你崩溃的样子,但只要让你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不如与自己许久未见的家人们好好聊聊天呢?你爱他们的吧,我在给你挑哪个梦之间可是犹豫了好久,不过你可以得到特殊的优待,不管是哪种幸福我都可以给你,呵呵。”

“那么,晚安。做个好梦。”他垂下眼眸,缓慢地下陷回到了墙壁中。

车厢里除你以外的人们都开始融化了,就像是烧尽了的蜡烛那样,你看着炼狱近在咫尺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然后瘫软成一团烂泥,渗入了地板的缝隙。人消失之后,就轮到车厢,木板像是被那些融化的人腐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洞,最后整个车厢都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你踩在脚底的不再是木板坚实的触感,它们依旧托着你,但变得软嗒嗒,黏糊糊,像是什么东西在缠绕着你的小腿,你穿着和隐相同款式的制服,小腿处绑着绑带,但那股寒意直接透过了厚厚的布料,甚至穿透了皮肤深入骨髓。

就在你被那未知的淤泥所困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时,从那些淤泥里缓缓地站起来了几个人影。

你看见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落水死去的那个哥哥不再是一张青白肿胀的脸,他的五官稚嫩而朝气蓬勃,正朝着自己伸出手要自己投入他的怀抱。最大的姐姐脸上也没有被自己丈夫打出的那些淤青。父亲的头发好好地扎了起来,母亲的脸颊饱满,透着富足的红晕。你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们每一个的脸庞都白皙饱满,神态富足。

缠绕着你小腿的东西在缓缓流动着,像潮水似的带动着你的身体微微摇晃起来。你看着那黑暗里又升起一座小屋,并不算大,但修缮得很整洁,你的家人们在里面跑来跑去,和所有的平凡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潮水是逆着流动的,你走不过去,于是干脆在那里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往那看。父母家人的脸你大多都记不清了,况且在你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邋遢而佝偻的,只有蓬乱的发间透出因为饥饿与贫乏而像是野兽一样凶狠的眼神。

现在乍一看到这样幸福而富足的他们,你便开始觉得有些陌生,那不像是你认识的人,但又确实明明白白地刻印着属于他们的印记。

你看见父亲在帮母亲把棉被放到柜子上面,他们絮絮叨叨地说女儿很久没有回来了,先把被子收起来吧,等她回来了再晒晒。你的哥哥反驳着说万一你突然回来了来不及呢?大姐姐立刻打着圆场说没关系没关系,突然回来的话就跟她睡吧。

然后潮水远远地从你的记忆深处翻出了什么东西,卷着它趟过了你身边,你伸出手拿起来,是一片破旧的草席。

你在家里的时候是没有盖过被子的,你们买不起布料。于是母亲用捶软了的草给你们编了席子。母亲总是坐在那里编草,她生孩子生得很频繁,不注意休养,又总是挨饿,还会被父亲殴打,所以下半身总是在流血或者透明的液体。为了不弄脏衣服,她就终日坐在草屋的角落里,用草编出花朵或者兔子交给你们去卖一些钱。她的手很灵巧,草席子编得又细又密,下雨时你们也会把它披在身上当雨衣,直到跑过两条街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草屋的角落是透风的,母亲坐在那里是因为后面就有一条小渠的分支,只要站起来把上游的石头搬开,流动的水就会带走被弄脏的泥土。但那样也意味着那里又湿又冷,母亲在那里坐得久了,就常常下肢疼痛,疼得她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喘气。

亮光里你的哥哥拿了一颗糖去逗弄最小的弟弟,姐姐说他还不能吃糖,让他把糖留给你。他就很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等你回来了,他会去给你买更好的糖。你的弟弟发出咯咯的笑声,伸手去抓那颗亮晶晶的糖果。

潮水适时而体贴地卷起几颗圆溜溜的糖果放在你面前。

那不是梦境里那些椭圆形有着各种靓丽颜色的小糖果,只是几个表面凹凸不平的糖块,颜色也灰扑扑的。这是最便宜的糖,主妇们往往会一次性买一大包用来做酒渍或者南蛮渍。你的哥哥经常趁卖糖的摊贩不注意去偷,他会直接伸手进装糖的小箱子里抓一大把,手臂和手掌上都是玻璃箱门划出的伤口。卖糖的小贩会因为他的手太脏把其他的糖也弄脏了而破口大骂,扬言只要逮到他一次就会打死他。但他还是常常去偷糖,因为你们都会头晕,手脚提不起力气,认识的人说是因为总不吃东西,吃一些糖就会好一些。他把那些糖吝啬地掰成小块逐个塞进你们嘴里,如果有人惹他不高兴,那就只能看着别人吃糖。

你的弟弟也还没有这样奢侈地拿着糖果玩的机会,因为哥哥很警惕地守着那些糖果,他不相信你们的自制力,一直到他跑掉把所有的糖都给你之前,这些能让你们缓过那阵头晕劲的糖只能由他来分配。你的弟弟通常被母亲抱在怀里,嘴里咬着她干瘪的乳。头,但那并不是说他可以吃到东西。母亲太饿了,她早就没有奶水了,偶尔有一点也稀薄得像水,她把自己的乳。头塞到他嘴里只是为了安慰他,好叫他不要浪费力气去哭叫。

魇梦压根没想让你感受什么家人的幸福,他只是想嘲笑你的愚蠢,顺便提醒你这种妄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你把糖塞进了裙子的兜里,然后不再看那里。你只是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你记忆里的那个方向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一个熟悉的声音质问着你。

你转过头,看见哥哥手里紧紧地攥着几颗糖,皱着眉站在那看你,他露出的手臂上,几缕血痕正缓慢地沿着手腕滴落下来。

“哥哥,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你回答。

你的哥哥神情古怪起来,他举起手里的东西说:“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吃掉这些东西,攒点力气跟着我跑!”

“不行啊,哥哥。我还有该救的人没有救,有该赎的罪没有赎。”

“……你就这么想去吗?”

“哥哥。”你看着自己的哥哥说,“如果那时候的我也像现在这样,我一定会跟你一起跑的。就算你不给我那些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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