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第2页)
“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原来是这事。我都忘记了,因为喜欢靠窗坐,所以每次都商量和坐在内侧的同桌换,基本上不会被拒绝,我也习惯了不被拒绝的请求。所以我同他商量我能坐窗边吗,没想到他拒绝我。
“我也想……”
“哎呀,”我打断他,“我坐习惯了。”
我想,我应该找好了角度,让光晕正好落在我的鼻子上。我皱着眉头看向他,表现出无辜和央求。他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我自信地认为,很少有这种事发生,往往需要再央求个几遍,如果还不成,就佯装成宽容大度的模样,说,好啦,没关系的,把这件事轻飘飘地揭过去。
我在心底冷漠地想。
他沉默片刻,“也可以。”
“谢谢你!”我必须装作很受馈赠的样子,还要表现出适当的惊讶。之后,我还要和走过来同我聊天的朋友提及这件事,说他有多么好。因为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他几乎不与人同行。
这是我观察到的思想者。
事实也正如我想得那样,黎玉钟,孤僻、胆小,即便是偶尔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或者有同学找他说话,他的音量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小。然后,他还咳嗽,捂着嘴轻轻地闷咳。
他还是个男生吗?
我常常怀疑。
直到目睹他和其余男生一样走进男厕所,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彼时正是第一个学年的体测,作为体育委员,我要监督每一位同学跑操。早春时节,将暖还寒,呼出的气透着沸喉的凉。
黎玉钟向班主任递交的申请里,如果身体不适,可以停止一切对心肺有负担的活动。我觉得没那么过,我看到过他在宽阔的场馆里打羽毛球,他能跑,我认为能,所以,当他跑完一圈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时,我吹哨,严肃地催促他。我承认我有奚落他的意图,“动起来啊。”
他显得有些艰难。
我拍了拍手,“动起来,动起来。”
结果就动出事了。
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大课间跑完就要回班,走进教学楼,楼梯上是堵着的,班上也没开窗,闷得乌烟瘴气的,特别是人流汗又喘气的。黎玉钟虚弱地趴在桌上,挡住我进去的路。
我轻咳了两声。
他就像没有听见。
所以我又重咳了两声,轻轻地踢了踢他的桌角。他缓缓抬起头来。在还未看清楚他的脸时,我的确在想,他有可能为了报复我让他受罪,故意不搭理我,不给我让座。是有这种人。
但很快,我不这么想了。
他的脸色太差了。
他的脸,
红透了。
那红晕由于出现在他过分苍白和削瘦的脸颊上,像是油彩涂抹上去,像给他上妆。他深深地蹙着眉头,额头上满是薄汗,惊慌,无措,用校服袖子蒙住鼻唇,就着一点点的缝隙呼吸着。
“怎么了?”我问。
哪有人那么夸张?跑两步就不行了。至此我还觉得黎玉钟在惺惺作态,哪个人呼吸不过来,还能维持如此斯文的表情。他也摇了摇头,一只手撑起身,给我让座,但很快又倒了回去。
我吓了一跳。
我大喊,思想者晕倒了!立刻有人来围观,我感到很不安,然后班主任来了,急匆匆地赶到黎玉钟身边,摁住他的肚子,帮助他呼吸。然后又从他的课桌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
黎玉钟的下半张脸都被纸袋遮掩住,他无意识地眯起眼,看起来离死不远了。我手指不知不觉已经凉透了,紧紧地掐进掌心。那一刻我把所有最严重的事都想了一遍,我恐怕要完蛋了。
难不成我也背上人命了?
好在,没有。
班主任很生气,问班长位置到底是怎么排的,他再三强调了要让黎玉钟坐窗边,不能仅仅是“靠窗的位子”。班长说就是那样排的,但是她瞥了我一眼,又改口,“可能是不小心弄错了。”
我顿时面红耳赤。
“黎玉钟的身体有问题,很容易咳到喘到,必须呼吸新鲜空气。我让你们经常开窗,我说了没有?”班主任又严厉地走到我的桌子前,翻开练习册,看到我的名字。他没那么凶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