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榻(第1页)
玉筠察觉异样,猛然睁开双眼,却见微弱的光影里,有个人在自己床前,正伸着手给她擦泪。
半夜三更,这屋里没别人,玉筠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姑姑……我没事儿。时候还早,再去睡会儿吧。”
那人没动,玉筠却又察觉不对:方才擦过自己脸上的手指略微粗粝,绝非宝华……也不是这屋里任何一个。
正要坐起,那人低低道:“五姐姐,是我。”
玉筠才提起的那口气又轻轻地松了下来,心跳却被他吓得加快,抚着心口道:“小五子?你怎么在这儿?吓我一跳。”
周制道:“我今晚上有些睡不着,到了廊下看天色,听见这屋里有很低的哭声,我不放心,便想悄悄地来看看,谁知却是五姐姐。皇姐是做了噩梦么?”
玉筠才发现他是半跪在床前的,忙拉他起来,触手却察觉他只穿了一件薄衫,外头披着棉袍子,抓上去冰凉一片。
“你不要命了?穿这么少出来?”玉筠低声呵斥,一面儿把他拽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用被子给他掩了掩,抱怨道:“伤还没好全,就这么冒失,有什么心事就睡不着?”
她掀动被子,带着香喷喷的气息,骤然间暖香扑面,周制心突突地跳,本能地想推脱起身,可又实在舍不得。
前生今世,这真是他前所未有的待遇。
周制一时忘了自己现在年幼,又在瑶华宫住了几日,玉筠是打心里疼他,不是亲生姐弟,倒比亲生的还要好,大概是先前经历了御花园那一场生死,对他却是半点儿也不设防了。
一念至此,周制索性将错就错,说道:“我……我心里想着,虽然五姐姐疼我,只是我在这里已经给皇姐添了好些麻烦,总不能长久赖在这里,如今伤也没紧要……倒是该回去了,越想,就越是睡不着。”
玉筠听了这话,轻笑出声:“你小小的人儿,想的比大人还多。还是谁对你说了什么?或者是这屋里的人给你脸子看了?”
周制忙摇头道:“五姐姐千万别这么说,瑶华宫里的各位姐姐姑姑,个个儿都跟皇姐一样都是好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过意不去。”
玉筠原先只担心他冻坏了,才顺势用被子盖了盖,如今得了这几句话,又见他的腿还耷拉在床边,便拍了拍:“上来。”
周制迟疑着,稍微往后退了退,收腿上榻,拉了被子盖住了半身。
玉筠才说道:“我是不介意这些,何况你是会看的,这几天连皇后娘娘那边儿的姑姑们都待你极好,自然不怕你常住……就是养怡阁里,还有你的母亲在,我倒是怕你担心。”
周制道:“钟庆每日都要回去探视,才知道皇后娘娘跟德妃娘娘都送了人过去,又赏赐了东西,因此反而比我在阁子里的时候照料的还妥当,我是放心的。”
玉筠一笑:“这就好。你是好人有好报,也算是熬出头了,德妃娘娘虽则厉害,但却是有恩必报的,她要对你好便是真的好。”
周制点头,抬眸看向她道:“五姐姐,你刚刚是做了什么噩梦,竟哭的那样儿?我、我是吓坏了……想把你叫醒,又怕吓到你,实在不知怎么是好。”
此刻寅时将过,玉筠向来怕黑,外头桌子上放着一盏小小的烛,灯火幽微。
床帐又是差不多都拢起的,里头昏暗一片,只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唯有双眼,时而被烛光照着,发出些微的光芒。
玉筠垂下头去,方才只顾说话,几乎忘了,此刻被周制一句提起,不免想起梦中所见,她的手揪着被褥,轻轻地用力。
周制坐在对面儿,目光描绘着她朦胧的面容,竟有种今夕何夕之感。
蓦地,周制倾身探手,竟将她的手握住:“皇姐,你有什么心事么?”
他原先在廊下站了许久,沾了寒气,手也冰冷,方才放进被子里,才暖和少许。
玉筠任由他握着,大概是噩梦初醒,惊魂未定,又或者因为对面的周制,是她所信任的人,听他问起,不由地鼻酸:“没什么,只是些糊里糊涂的梦罢了。”
周制听出她语声中的颤意,倾身道:“皇姐若是信我,或许可以告诉我,我听人说做了噩梦,说破了就不灵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人的,这是我跟萦萦的秘密,就算有人拿刀子逼着我,也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玉筠心里暖暖的,不由破涕为笑:“你这个小人儿家,竟这样会哄人……”
“我才不是哄人,我对五姐姐,是真心的,你若不信,我就发个毒誓,若我对五姐姐不是真心,就让我……”
玉筠不等他说完,急忙捂住他的嘴道:“不许瞎说。”
周制神魂一荡,感觉她的手心蒙在唇上,几乎忘了身在何处,自己又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