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出逃(第2页)
谢仪买了袋糖糕,忽地一总角小儿跑过,撞到了她的身上,谢仪也不恼,反将绢袋里的桂花糖给了出去,引得小儿极为惊喜。
谢仪在这街市中待了整整一下午,她的云锦裙摆上沾着糖霜,精致的编发微微散落,青蘅帮她打理着,谢仪却哼起了幼时江南学来的采莲谣,夕阳的橙色光晕,恰落入她琥珀色的眼波。
人间烟火,莫不过如此,这几日谢仪难得的轻松。
檀木马车缓缓转入旁边庄严肃穆的大街,远离人声喧嚣。
——
借着瑞雪宴的由头,谢仪难得和方琚多说几句,一时忘了时间,回去的自然晚了些。
“小姐,老爷夫人正候着您呢。”一进门,小厮便上来唤她。
一看这些小厮丫鬟神色,谢仪便知今晚怕是不能善了,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简单整理番仪容,亭亭走入屋中。
“谢仪,跪下!”入门便是户部侍郎谢宴的斥责。
白衣贵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了下去,仪态挑不出半分错来。
“仪儿可知错在何处?”母亲王氏先开了口,谢仪不知她是何神情,姨娘周氏立在烛影里,旁边的灯台忽明忽暗。
谢仪盯着青砖缝里半片梅花花瓣——那和她与方琚今日共赏的梅花很像,但这片已经化为地上的污泥。
“女儿不该误了门禁。”
她其实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总要说出个一二来,思来想去,也只有此事了。
未听到母亲后话,还有周氏的一声轻笑,谢仪便知不是此事了。
“错!”在外端正威仪的父亲突然暴喝,天青色茶盏砸到谢仪裙边,泼湿了裙摆上的莲花,“错在你身为谢氏嫡长女,竟敢私自买了草药发给那些难民。”
原来是这事,谢仪低着头不作声。
“你可知这两日宫中有贵人生了病,缺一稀罕药物,那太医院院判去城中药铺找药,却发现这般大的事儿来!
你可知这等规模的草药往来是要通报的?那些商贾不通事务肆意买卖,你怎的也敢买?
若只是买来自用也就罢了,不过至多算个投机,你偏偏把它们送去给了城门口那些人!我说过多少次,这场雪是瑞雪,那位亲口说过,这是大吉之兆,你去救那些难民,是想明晃晃地打那位的脸吗?
若不是今日之宴,我怕是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谢仪,你实在是,实在是胆大妄为!”
说到怒极,谢宴抓起不知何时放在案头的《女诫》掷来,书角磕中谢仪额间,谢仪偏过头去,
珠钗落,满头青丝散,乌发白衣之人独跪于这看不清人面孔的堂屋。
只要亲眼见过那人间惨剧,没人能说这是瑞雪;那商贾也不是无情无义之徒,他们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其间利害;宫中贵人所需的稀罕药物和百姓要的风寒草药有什么冲突呢……
千言万语藏在心中,谢仪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钦天监那句预言一说,这些争辩再无意义,一切的悲剧早已注定。
她缓缓闭上浅色的双眼,睫毛轻颤,多少心酸无奈汇为一句,“女儿知错,恳请父亲责罚。”
门外忽传来更鼓,惊飞檐下栖着的寒鸦。父亲拿过管家捧着的戒尺,“伸手。”
十记戒尺落下时,母亲侧过头去,没有再看,姨娘在数廊下冻死的雀儿。
谢仪紧紧抿着唇,恍惚看见幼时江南街市那盏兔子灯滚在泥里,卖灯老妪皲裂的手与父亲暴起青筋的手重叠。
其实无论理由如何,草药之事一旦传出去,哪怕只是做给外人看,她也必然是要挨上一遭。
但谢仪还是忍不住想,她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