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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小时的欢乐与许多小时的悲伤(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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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一定要答复我。我是不是过几天来求取你的答复?——我并不打算立即得到。”

“我得想一想。”尤苔莎咕哝道,“眼下跟我说说巴黎吧。地球上还有像巴黎那样的地方吗?”

“它是非常美丽的。不过你愿意是我的吗?”

“我不会是这世界上任何别人的——这你满意了吧?”

“是的,暂时。”

“现在给我说说杜伊勒里宫,卢浮宫吧。”她又闪避地说。

“我嫌恶谈巴黎!好吧,我记得卢浮宫有一个阳光充足的房间看上去很适合你住——阿波罗陈列室。窗户大致朝东;清晨,太阳明亮的时候,整个房间里满是熠熠闪耀的光辉。光线丛集投射,从锻金的雕饰到华丽的镶嵌柜箱,从柜箱到金银盘具。从盘具到珍贵宝石,从这一些到搪瓷珐琅,直到那里完全成了一张光线的网络,十分耀眼。不过好了,关于我们的婚姻——”

“还有凡尔赛——国王陈列室也是这样豪华的房间,对不对?”

“对。可是谈这些豪华的房间有什么用?顺便一说,那小特内安农倒极适合我们去住,你可以在月光下的花园中散步,那会以为你是在英格兰的灌木林中;它是按英国风尚设置的。”

“我不愿那样想!”

“那你可以待在大皇宫前的草坪上。周围处处无疑能让你觉得是在历史浪漫的世界里。”

他继续说下去,因为这对她是全新的,他接连讲述了枫丹白露,圣克露,波伊斯,巴黎人常去的另外一些熟悉的地方;直到她说——

“你什么时候常去这些地方?”

“在星期天。”

“啊,是啊。我讨厌英国的星期天。我怎么能在那里跟他们的方式协调一致!亲爱的克莱姆,你能还回去吗?”

克莱姆摇摇头,看着月食。

“假如你能还回去我就——做那个什么,”她温柔地说,把她的头靠近他的胸膛。“如果你同意,我就答应你,不再要你等一分钟。”

“在这件事情上你和我母亲是多么惊人的一心!”约布赖特说,“我已经发誓不再回去了,尤苔莎。我厌恶的不是那个地方,而是那个职业。”

“但你可以进入别的职位啊。”

“不。另外,它还会妨碍我的计划。不要逼我,尤苔莎。你能嫁给我吗?”

“我不能说定。”

“听我说——永远别再念着巴黎;它并不比别的地方好些。答应我,亲爱的。”

“你绝不会坚持你的教育计划的,我完全敢断定;到那时一切对我都不成问题了;因此我答应永远永远做你的人。”

克莱姆用手轻柔地一压把她的脸靠向他的脸,吻着她。

“啊!但是你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有时候我认为尤苔莎·维尔身上并不具有做一个居家妻子的品质。好啦,随它去吧——看我们的时间是怎样地溜走,溜走,溜走!”她指向半蚀的月亮。

“你太伤感了!”

“不。我只是害怕去想超出了现实的事情。那是什么,我们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一起,我们这个样会多久就不知道了;未知总是带着可怕的可能性充塞着我的心,甚至在我可以有理由期待它是快乐的时候……克莱姆,半蚀的月光带着一种奇怪的异域色彩照在你的脸上,显示着它的形态好像是用金子雕刻出来的。那意味着你将从事比这个更好的事业。”

“你是有野心的,尤苔莎——不,野心不准确,是爱好奢华。我想,我应该有同样的意向,使你幸福。然而,相距太远,我只能在这里隐士般的住处生活死去,伴随着合适的工作做着。”

在他的语调里暗含着对他作为一个渴急的情人身份的不信任,一种怀疑,对于一个只在稀有罕见的某些方面触动了他的趣味的人,他的行事是否公正。她看出了他的意思,用一种低低的、充满了急切使人确信的语调,耳语说:“不要误解我,克莱姆。尽管我喜欢巴黎,我爱你仅仅为了你个人。做你的妻子生活在巴黎对我将是天堂;但是我宁肯和你像个隐士一样住在这里,也完全不愿不做你的妻子。两者对我都是收获,非常大的收获。这是我太坦率的表白了。”

“是像个女人一样说话了。现在我必须尽快离开你了。我和你一起往你家走吧。”

“但你还一定得回家吗?”她问,“是啊,沙子将近溜掉了,月食越来越大了。可是也不要走!停到这个小时跑光;到那时我就不再强求你了。你将回家好好睡觉;而我在睡梦中不止地叹息!你梦见过我吗?”

“我记不起清楚梦见过你的梦。”

“我在我梦中的每一个场境都看见你的脸,在每一种声音中都听到你的声音。我希望我不要那样。是我感受的东西太多了。人们说这样的爱情绝不会持久。但是它一定要长久!还有那么一次,我记得,我看到一个轻骑兵军官骑着马在布达茅斯街上走过,虽然他绝对是个陌生人,从未对我说过话,我却爱上了他,直爱到我认为我真的会为爱情去死——但是我没有死,终于我不再想他了。假如有那么一刻到来我不再爱你了,那多么可怕,我的克莱姆!”

“请不要说这种鲁莽大意的话。当我们看到这种时刻即将到来了,我们会说:‘我已经老到超过了信念和意愿。’然后死去。看,时间到了:现在让我们走吧。”

手拉着手他们沿路向迷雾岗走去。等他们走近那屋子时他说:“今晚我去见你的外公是太晚了。你想他会反对吗?”

“我对他说。我已经这么习惯了自己做自己的主,没有想到我们还得去问他。”

随后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别了,克莱姆下山走向布鲁姆斯-恩德。

随着他离开他那女神般的姑娘令人迷醉的气息越来越远,他的脸上又生起了一种新质的悲伤的哀苦。爱情把他置于进退两难困境的感觉强有力地回来了。尽管尤苔莎外观上愿意在那结果未必良好的婚约期中等待,直到他在新的事业中立定确固下来,但他却不免常常能够察觉到,她爱他,是因为他是那个她恰恰本应归属的花花世界的来客,而不是因为他是着意反对他新近过去的昔日——那又使她极感兴趣——的男人。在他们相会时常常有一句话或一声叹息由她禁不住发出来。它意味着,虽然她没有以他重回法国首都为条件,但那却是她如果结婚的话暗中渴慕的;这劫掠了他许多别样的欢乐时光。与其一道而来的是他与他母亲之间的裂隙变宽加大。无论何时发生一点点小事也会引起精神的**,使得他长夜难眠。要是能让约布赖特太太仅仅看出他的意图是多么正确和有价值,而这意图又一点儿不受他对尤苔莎钟爱的影响,那么她看待他将会多么不同!

这样,当他的视觉逐渐习惯了被爱情和美貌点燃的最初的炫目光环,约布赖特开始看出了他身处的困窘。有时候他希望他从未认识过尤苔莎,即刻又收回了这希望,因为那太残忍了。三种对抗性的产物必须保持着生机:他母亲对他的信任,他成为教师的计划,尤苔莎的幸福。他炽热的性情不能够担负起放弃它们中的一种,尽管它们中整整两种他能够希望保持。虽然他的爱情像彼得拉克对待劳拉的爱一样贞洁,也只把先前的仅是困难铸成了镣铐。一种处境他全心全意顶住的时候,已经太简单了,由于加上了尤苔莎就变得难以形容的复杂了。正当他的母亲开始容忍他的一个计划的时候他又引进了比第一个还要厉害的另一个,两者联合是超出了她的忍受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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