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空载明月归（第1页）

满船空载明月归

人物名片：吴镇（1280—1354年），字仲圭，号梅花道人，浙江嘉兴人。元代著名画家、书法家、诗人。

一借船

“元四家”之一吴镇向前人借来一条船，从此悠游在乱世的风波之上，一点忧虑也没有。后人，喜欢画山水的人，大多临摹吴镇。

吴镇借来《楚辞》里的船。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面容清瘦憔悴的诗人屈原一边在江畔行走，一边默默吟咏着什么，偶遇渔父。他俩一个在江上，一个在岸边，隔着江水高声谈论着“道”。一番对话之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渔父富有深意地笑着划桨而去，桨声越来越小，背影渐渐消失于江面。这幅画的余韵，因此绵延了千年。显然，乘船而来的渔父，是位智者。一番交谈，没能给屈原带来启示，浪漫主义诗人的结局固执而悲壮。

再看《庄子·杂篇·渔父》。“孔子游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继而，从船上下来的渔父感慨，孔氏讲“仁”本身是件好事情，但其自身终究不能免于祸患，反而伤害了他自己的自然本性。离大道远矣！敢对先师孔子指手画脚的人，也是渔父，乘船从水里来。

这两篇文中，渔父像是从天而降。他们平时生活在云端，站得高、看得远，对尘世的活动了如指掌。他们时刻在寻找着需要被点化的人，只等待一个美妙的时机。他们吹一口仙气，将一片叶子变成船。他们降落在水里，人间因此没留下他们的脚印。说完一番富有哲理的话，他们又重新回归天上。这样的人，吸引了吴镇。

再近一点，吴镇又向诗人张志和借船。

唐人张志和自号烟波钓徒，他的《渔歌子》存世五首像是一气呵成，音律优美，意境高妙，最著名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他还写：“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蓴羹亦共餐。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潇洒至极。

乘着一条船，张志和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浮三江，泛五湖，渔樵为乐。看透世情冷暖的张志和，将自己放逐江湖。其兄松龄也学着弟弟的口吻，作《渔父词》：“乐在风波钓是闲，草堂松径已胜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风浪起且须还。”意思是，弟弟啊，江湖险恶，赶紧回家吧。可惜没能奏效。

《太平广记》中也说，张志和是个相当传奇的人。他“饮酒三斗不醉，守真养气，卧雪不寒，入水不濡”，近似修炼成仙。时任湖州刺史的大书法家颜真卿与张志和交好，并对张的才华十分叹服。“颜真卿东游平望驿，志和酒酣，为水戏，铺席于水上，独坐饮酌笑咏。其席来去持速，如刺舟声。复有云鹤随覆其上。”那一次聚会，兴致上来，张志和不用乘船，而是直接在水面铺了一张席子，端坐其上，随后，朝着颜真卿和众人挥挥手，飞升而去！只将画作、诗作留于人间。此番叙述天真烂漫。味道，像是苏东坡在《前赤壁赋》中做的那场梦。

但历史上载，唐大历九年（774年），张志和应颜真卿邀请，前往湖州拜会，同年冬十二月，和颜真卿等东游平望驿时，不慎落水身亡。看来，前一种说法，只是想象力丰富的演绎。

回到吴镇，一个清苦的文人，自号“梅花道人”。他痴迷梅花，更痴迷“道”。道是什么？是他《渔父图》中，那一条船，那一个人。

一个得道的人，满船空载明月归。

二风波

吴镇是浙江嘉兴魏塘镇人。他年少好剑术，成年后钻研《易经》，自此韬光养晦，讲天人性命之学，贯通儒释道。长住魏塘，深居简出。

倪瓒在和吴镇的《平林野水图》自题诗中写道：“鸳湖在嘉禾，湖水春浩**。家住梅花村，梦绕白云乡。弄翰自清逸，歌诗更悠长。缅怀图中人，看云杖桄榔。”

云林诗中所谓的“鸳湖”，就是吴镇的家乡嘉禾（今浙江嘉兴）的鸳鸯湖。吴镇极爱梅花，在园子里遍植梅花，自号梅花道人、梅道人、梅沙弥等。

梅花道人画梅，也画竹。吴镇笔下的竹十分动人，有文气，有清气，有隽永气，像是文同一路，却又比之用墨湿润。“野竹野竹绝可爱，枝叶扶疏有真态。生平素守远荆榛，走壁悬崖穿石罅。虚心抱节山之阿，清风白月聊婆娑。寒梢千尺将如何，渭川淇澳风烟多。”从中可见梅道人心境。

另有画竹诗咏“倚云傍石太纵横，霜节浑无用世情。若有时人间谁笔，橡林一个老书生。”吴镇的房屋旁又有棵橡树，高大蔽日如林，故称“橡林”，其隐居屋舍因而得名“橡林精舍”。精舍二字，源自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