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第1页)
通往苏家后山的道路,随着夕阳沉没,愈发显得僻静荒凉。
苏耀龙紧贴在那袭如同凝固暗夜的黑袍身后,身上那件金线红袍在暮色里也显得暗淡了几分。
他一路上碎步紧跟,嘴里喋喋不休,试图用言语填补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带来的尴尬与不安。
“大人!您尽可放心!您的侄女苏婷,还有她母亲蓉婉玲,在我族中一直……一直都深受照拂!苏某特意将她们安置在后山这幽静雅致的小院,清净自在,不染尘嚣……四季衣裳,日用饮食,虽不敢说豪奢,但也绝对是精心准备,断断没有半分亏待之处……苏某敢对天起誓……”
尽管他竭力控制着语调,使其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点邀功的诚恳,但眉宇间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忧惧,以及眼角余光不断瞥向四周的闪躲,终究难逃某些族人的眼睛。
路旁几株老榕树下,几个刚刚浣衣归来的中年妇人远远瞥见这一行,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诶?那不是咱们族长大人吗?”
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用手肘碰了碰同伴,声音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前头走着的那个是谁啊?裹着一身黑,看着真瘆人……”
另一个妇人眯着眼使劲瞧,满心疑惑。
“天晓得呢!瞧族长老爷那毕恭毕敬的样儿……该不会是什么煞星上门了吧?”
“嘿,那可说不准咯!”
第三位妇人撇撇嘴,带着点幸灾乐祸的促狭低笑起来。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族长在外头养了啥小娇娘,人家非要跟回来,族长又不好意思,才给裹成这副鬼样子,偷偷领进后山院子来藏着的呀?哈哈……”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妇人顿时憋不住,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叽叽嘎嘎的窃笑,在这僻静的小径上格外刺耳。
路中间前行的苏耀龙浑身一僵,耳根瞬间涨得通红,羞愤如同毒蛇噬咬心肺。
他猛地转头,鹰隼般锐利而饱含暴怒的目光狠狠剜向那几个妇人!
那几个妇人被他一瞪,笑声戛然而止,慌忙缩着脖子,作鸟兽散。
苏耀龙这才急忙偷眼瞟了一下前方那似乎毫无波动的黑袍背影,喉结上下狠狠滚动了一下,用力咽下那口翻涌上来的郁结之气。
“一群嚼舌根的蠢妇!等着……怕了你了是吧?哼,下次把族中众位长老叫来压阵!我看你这斗灵还能嚣张到几时!”他只能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咆哮。
这内心的嘶吼,如同野兽的困斗,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憋闷与无可奈何的怒火。
至于更近处,那黑袍之下悄然目睹了这位“不可一世”族长最狼狈,最畏缩模样的苏婷,心中又是何等的快慰与冰冷,自然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踏足后山深处,泥径愈发狭窄崎岖,两旁野草蔓生,几乎没过脚踝。疏于修剪的杂木枝条不时探出,拂过衣襟,留下几缕露水的微凉。
一座小小的青瓦院落静卧在疏篱环绕之中,矮墙上的土坯在漫长岁月侵蚀下已斑驳龟裂,显出一种孤寂的沧桑。
几束残存的斜阳,奋力穿过头顶虬结茂密的枝叶缝隙,在土黄色的院墙上洒下稀稀落落,犹如破碎金箔般的光点。
黑袍身影在院门前停下。苏婷的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轻轻拂过门框上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棱角模糊的地方。
那粗粝冰冷的触感,瞬间勾连起无数个寒夜孤灯,灶冷锅清的辛酸记忆,一股浓烈的酸涩猛地涌上鼻尖。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熟悉又陌生的空气深深烙印在肺腑,那只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抬起,还未及叩响那扇紧闭的门扉。
“吱——呀——”
一声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声响传来,饱含着木料摩擦的滞涩感。
那扇早已显出沧桑痕迹的老旧木门,竟在此时,“吱呀呀”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是蓉婉玲。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异常洁净的素色棉布衣裙,灰布头巾一丝不苟地挽着鬓角,将所有的发丝都收拢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