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5页)
酱油工人目光中的情感之焰,顿时熄灭了。他整个的脸部,也顿时变得阴暗了,像被乌云所笼罩。
她摆脱丈夫的扶持,猛转身奔进了大楼里……
第二天,她回到了“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这种意识那么强烈而顽固地统治着她的思想。她认为,她之所以离开了“自己的家”,和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共同生活在他的那套房间中,乃是命运对她的虚荣心的惩罚,多么无情的惩罚。
啊!虚荣心,这诱人堕入毁灭的泥潭的鬼火!这居住在人们灵魂中的妖魔!她真想对所有的人大声疾呼:警惕虚荣心吧!唾弃虚荣心吧!我就是一个例子。
然而,这种带有盲目的自裁性的惩罚,她的确是无法忍受下去了。所以她暂时从那人间“炼狱”中逃回了“自己的家”。是的,是“逃”回了“自己的家”。可是,“逃”回自己的家,她也并不能彻底摆脱那种无情的惩罚。她自幼就与之相依为命的老父亲,以不予宽恕的态度对待她。他一句都不问及女儿婚后的生活情况。父女之间失去了从前的许多共同语言。父女都在家中时,各自独守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布置,没有任何改变。仅是桌上多了一个烟灰缸,里面积满烟蒂。
父亲曾在她的房间内,回忆过一些什么呢?思考过一些什么呢?
父亲不说,她也不问。
她本是回来向父亲倾诉她内心的悲痛的,本是希望回到“自己的家”里,获得父亲的怜悯的。然而她观察出,父亲的内心并不比自己所承受的轻松啊!因而,她不得不违反本意地、笨拙地在老父亲面前,扮演一个幸福少妇的角色。
她对自己说,我是自作自受!我无权让我的老父亲为怜悯我而悲哀。
她体恤父亲,胜过体恤她自己。
第三天一早,父亲对她说:“你,该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
这是父亲三天内主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这里已不再是我“自己的家”了吗?
是啊,不再是了。
她含着满眶眼泪,告别了父亲,离开了不再是“自己的家”的家。
一走到外面,她的眼泪就一串串地淌下来了。
她又回到了她的新婚之所。
敲了半天门,门才打开。这人间“炼狱”中,除了丈夫,还有一个陌生的长发披肩、妖眉**眼的姑娘。在她的家中,这姑娘穿着一件紧身的薄绒衣。房间中的凌乱程度告诉她,丈夫和那姑娘曾如何鬼混过。那姑娘并未表现出尴尬,也丝毫不感到惊慌,当着她的面,从容不迫地穿上外衣,从椅背上拉下长围巾,对他媚笑了一下,说:“我走了。”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噔噔地走出了房间。
她和他默默地相互对视了许久。
“她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她的姓名。”
“我有必要,也有权利知道,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你不过是我法律上的妻子而已,而她是我的情妇之一。谁叫你整整三天不在家?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无耻!”
“无耻?你大概忘记了我是谁吧?”
“你和你的狐朋狗友,全是一群畜牲!总有一天,法律要制裁你们这批依仗老子权势的……”
啪!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挨了一记耳光。
“法律?法律又能将我们怎样?我们就是要出出法律的丑!”他气咻咻地披上大衣,走出了家门……
几天之后,她同他一起去赴一个哥儿们的家庭舞会。从她被打了一记耳光那一天开始,她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太自在地寻欢作乐!她要像影子一样处处跟随他。她要像一把盐,撒在他和他那一伙寻欢作乐的汤羹中。哪怕仅仅达到使他们感到碍眼的目的。
快走到他的哥儿们家时,老公安局长身着便装,仿佛从天而降似的突然出现在她和他面前。
“晶晶,我要单独跟你说几句话。”老公安局长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就走。
她被带到了一幢楼的拐角处,老公安局长站住,盯着她说:“晶晶,你只能一个人回家了!他们,包括你的丈夫,是一个走私团伙。他们利用家庭舞会做掩护,进行走私活动……”
一阵警车的尖厉的鸣叫声响起,她看到,一辆警车开到了丈夫要去的那幢楼前,公安人员们纷纷从警车上跳下,冲进楼内……
“高伯伯!……”她一下子扑进老公安局长怀内,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