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4(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她忍气吞声地说:“妈,我不知道您病了。照顾别人的母亲,是我答应过别人的义务……”

“义务?你对我就没有义务了吗?!”继母双手叉腰站在门槛内,看样子并不想放她进屋。

她终于忍无可忍,顶撞了一句:“可是你给过我对你尽义务的机会对你尽义务的权利吗?这个家不只是你的,这房子是我父亲单位的!”

“你?!……”继母突然放声号哭,“哎呀呀,我的苍天哇,我那死去的人呀!你可把我撇闪得好苦啊!你的魂咋就不把我也带了去呀!”

她怕邻居们听到笑话,赶紧哀求道:“妈,您别哭了,是我不好!您如果还念着我爸爸,看在我死去的爸爸的份上,原谅我那句错话吧!只要您把我当一个女儿看待,我一定孝敬您,服侍您到老,到死……”

“好哇!你敢当面咒我早死呀?你以为我哭的是你父亲那个死鬼吗?呸!我早把他忘啦!跟他我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我哭我原先那个人!”说罢,又大哭。哭得兴起,重演故技,坐在门槛内,边哭边双手拍打膝盖。

在静静的夜晚,那哭号声很瘆人。她的脑袋都要爆炸开了。她不知所措地用双手紧紧捂上了耳朵。

邻居们闻声而来,有的劝继母,有的佯装责备她:“淑芳,你怎么能惹你妈生这么大的气呀!”

那位好心的大婶将她扯到一旁,悄声对她说:“孩子,她这是到了更年期呀!你又没工作,你就多忍着吧!快去给她赔个不是算了,啊?”将她轻轻往继母跟前推。

她被推到继母跟前,望着坐在地上耍泼耍赖哇哇哭号的继母,心中充满了对继母的厌恶和鄙视。

她猛转身跑了。

过了后半夜,她仍徘徊在这座城市死寂的街巷中,像一头受了伤的牝鹿,孤独地蹒跚在夜幕沉沉的大荒原上,无处栖身,兜里没有一分钱。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豆芽菜”被轧死的那条马路。

她在“豆芽菜”从铁路桥上跳下来的那个地方站立了很久。几场大雨已将血迹冲涤干净。路灯幽蓝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马路上,仿佛“豆芽菜”仍卧在那儿。她丝毫也没有产生恐惧。人在最孤独最绝望的情况下,恐惧就不附身了。她只是又觉得一阵恶心,想呕吐。

她站在那个地方并非凭吊“豆芽菜”。她并不怎么可怜他,倒是非常可怜那个被他所杀的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他认为杀的是将他父母迫害至死的仇人的女儿,但那个人只不过在揭发批判他父母的群众大会上发过言而已。而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连见也没见过他的父母,完全无辜地惨死在他刀下。她是在“豆芽菜”死后三天才知道他的名字的——洪亚男,从死刑布告上知道的。父母都是公检法系统的干部。

她站在那个地方是在思忖——像“豆芽菜”那么个死法痛苦不痛苦。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引导她一步步登上了铁路路基,一步步走到了桥上。

那只看不见的手仍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同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悄悄对她耳语:“跳下去吧,跳下去吧,一点儿也不痛苦。跳下去吧,跳下去吧,只要往下一跳,一切不能了结的就都了结了……”

“豆芽菜”是在跳下去之后又被一辆从铁路桥下驶过的汽车轧死的。

远远的竟有一辆汽车也朝这里驶来。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继续悄悄对她耳语:“跳哇,跳哇,来,我陪你一块儿再跳一次……”

又有一只手在背后将她推向铁路桥栏。

“跳哇,跳哇,我们手牵着手再来一次。”温柔的悄悄的耳语似乎在耐心地哄劝她。她恍然听出这声音像“豆芽菜”的声音,而她却看到了“豆芽菜”出现在桥下的马路上,不是脸朝下蜷卧着,而是脸朝上仰躺着,对她做出一种怪异的笑。一张模糊的苍白的脸,一种不可理喻的怪异而阴险的笑。她觉得身后也有一个“豆芽菜”,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在向前推她。那看不见而又似乎存在的手,不再温柔,变得如冰一样凉……

她毛骨悚然,尖叫一声:“不!”猛地转过身,用力甩了一下那只仿佛被牵住的手。

面前却没有人。

“我怕死,我不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飞快地从铁路桥上奔跑下去……

就在那一天深夜,生活将她推到了郭家兄弟门前,逼迫她敲他们的家门。

郭立强披着衣服打开了门,在朦胧的月光下看了她半天,竟没认出她来,疑惑地问:“你找谁啊?”

“找你……”她用呆滞的目光望着他。

“是你?”他认出她了,追问,“你从哪儿来?你出了什么事?”

她双唇颤抖着,颤抖着,经久才呜咽地挤出一句话:“我无家可归了!你要是可怜我,就……娶了我吧!”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