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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 顶 01(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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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抱起了她,原地转了一圈儿,没寻找到更中意处,就抱着她坐下了。他将她横揽在怀,继续亲她。他的一只大手,抚摩着她皮肤滑润的脊背。

她在他怀里扭了个身,抓住他那只大手,撩开自己的衣襟,急迫之下解不开自己胸罩的别带儿,干脆一把扯断了,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上。

她终于是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满足。似乎获得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仅获得了一点点。她在那种满足与不满足的状态之中,尽情品尝着感觉上的享受。她不停地在他怀里扭动着、呻吟着,一忽儿紧紧与他互相搂抱在一起,一忽儿又放开他,如死一般软绵绵地任他肆意摆布。此刻,只有此刻,那些鸡,那些蛋,她家的,他家的,才与她毫不相干,也与他毫不相干了!鸡和蛋,蛋和鸡,两年多来,操劳得她都忘了自己是一个人,更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养鸡赚的钱,以及由此带来的最初的欣慰,早已被她失去的种种人的日常生活中的欢乐抵消了!如今她家是日益富起来了,日益有钱了,在别人看来,她是应该欢乐的了,可是她却没了欢乐的精气神儿,没了欢乐的好情绪,没了欢乐的一会儿空闲!她整个儿成了养鸡的机器人!连一些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欢小乐也失去了!这种有了钱而没有了欢乐的日子,和穷日子又有些什么更大的区别呢?在她那种由于感受到并觉悟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天经地义的权利、需求,被限制,被出卖,被漠然置之地剥夺了而更饥渴更强烈终于爆发了的火热的情欲中,分明是包含着盲目的挑衅和反抗意识的。

“我要……”她喃喃着,在他怀里又翻了个身,一口咬在他那粗壮结实的胳膊的腱子肉上。

“什……么?……”他在喘息的间歇中低问。

“我要……快……活……”最初的使她眩晕的满足在她遍身扩展开来,又聚拢了形成更大的痛苦般的某种不满足。这会儿她是全没了羞耻心,“你……给……我呀……”她在他怀里扭动着,呻吟着,仿佛要撕碎自己的身体,也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碎一样。她卑下地哀求着、乞怜着,一手就去扯他的裤带……

他是彻底被她这般来势凶猛的情欲俘虏了,不可抗拒地扑倒在地,将她压在身下……酥麻的被电棒击了一下似的感觉带着微微一丝疼楚,她“啊”地叫了一声,那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几乎使她休克了过去……

就在这一时刻,他双臂撑地,支起了身子,警觉地说:“别出声,听……”

“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她闭着眼睛,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开他。

“不是人,可能是黄鼠狼!嘿,你放开我呀!……”

她硬是不肯放开她。

他粗暴地一巴掌打落她的手臂,立即从她身上爬起。

“哎,你快起来!就是黄鼠狼嘛!把箩筐都咬破了,听见没有?起来帮我找找,兴许有小鸡钻出来了!”

她半**身子仰躺在地上不动。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黑暗中,他轻声唤着。

她从一种迷幻般的涅槃跌到了眼前的现实中。她缓缓坐起,先穿好衣服,怔怔坐了几分钟才慢慢地觉醒过来。她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的春梦。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往哪儿跑!果然有小鸡钻出来了不是?肯定不止钻出一只!”

她望着他蹲在地上的黑影,一时恨得咬牙切齿。

他将捉住的那只小鸡塞入箩筐,走回到她身边,掏出烟吸起来。吸了几口,说:“这两筐小鸡雏子都是新品种,我这趟专程从外省买回来的。先是要一块八的价,我就耐下心和人家讨价还价,末了人家降到一块五,再不肯降一分钱了。娘的,道上死了五只,把我心疼得不行!”

她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想对他说了。

“有一筐是替你家买的。你爹若不高兴得眉开眼笑才怪哩!养好了,秋尾巴就能下蛋。两天下三个蛋!再养上几只好公鸡,渐渐地将来把我那六百只鸡都换换种儿,你算算能多下多少蛋,多赚多少钱?娘的,到那光景上,河东河西谁也甭想比我明贵更趁钱……”他喜滋滋地滔滔地说罢这番话,将烟头往地上一丢,奇怪地问:“你干吗一句话不说?我们走呀!小鸡雏子们今晚可得好好喂一顿呢!”

她用极低的声音回答:“你先走吧。”

“对,对,碰上个人,不尴不尬的。咱俩到底是还没结婚哪!……我这件衣服你替我洗了吧!……”他说着,脱下衣服扔给她。

她未接,衣服落在地上。

“背心都黏了,也给我洗了吧!”他连背心也脱了下来,和衣服扔到一块儿,光着脊梁,掮起担子,大步流星地走出林子去了。

她又缓缓坐在地上了。

月光这一片那一片洒进林中。满世界悄没声儿没点动静。

过了许久,她听到一只小鸡在她身旁叫,接着蹦到了她腿上。

她一把抓住它,它反而不叫了,老老实实地在她的把握之中。

一种仇恨,也是一种报复,从她心底突起!

“你怎么就两天能下三个蛋呢?你想操劳死我吗?你以为你能下蛋就该是我的祖宗,我就该是你的奴婢了吗?叫你两天下三个蛋!……”

她用另一只手一下子便把小生命的头揪掉了,它在她手掌中连动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成了她那种仇恨和报复心理的祭物。

一细股发黏的东西淌到了她手上。

小学校的方向,隐隐传来了节奏疯狂的“迪斯科”音乐……

每个星期六上午十点半至十一点半的一小时之间,差不多总会有一个五十三四岁的人走入县城最大的一家储蓄所。他身材不高,一张黄面皮瓦刀脸,络腮胡子刮得黄中泛青,穿一件咖啡色的确良小褂,一条铁灰的卡裤子。他那件的确良小褂,早洗掉色,洗糟了,被叫作“的确良”的那种物质已不存在,只剩下机织的横经竖纬稀稀松松地连成衣服的样子。与其说这件小褂穿在他身上,毋宁说是一条“纱巾”裹在他身上更恰当。他又偏不将小褂扎在裤腰里,仿佛你对他吹口气,他那因为只剩下了稀稀松松的横经竖纬而显得肥肥大大的小褂就会扬一扬,俨然使他具有了些仙风道骨的飘逸劲儿。遗憾的是这种飘逸劲儿与他那张一看就知道没有文化但很有些农民式的狡黠的脸难以统一,反而显得滑稽可笑。他那条裤子并不比他的小褂强些,膝盖处打了两块补丁,两条裤腿却短了半尺,露出两截儿腿杆子,可能是从两条裤腿儿上各剪下来半尺补在膝盖处了。可谓农民式的聪明吧!

他差不多每个星期六都来存入三百元。其实他本不必到县城里来存钱。河西村有一个储蓄点,专为河西河东两村服务。他舍近而求远,是唯恐村里的人们知道他有钱。存折别人看不见,四百只鸡是看得见的,怎么能瞒得过人呢?这又足见他那农民的头脑中有狡黠也是有愚蠢的。他不仅怕本村熟人知道他有钱,也怕许多陌生人知道他有钱。所以他专赶十点半至十一点半这一个钟点内走入储蓄所。来的次数多了,他摸出规律了,知道这一个钟点内存钱取钱的人少。储蓄所的人们却是无法瞒过的。只要是有一个什么法子可瞒过,他是绝对想连他们也瞒过的。若说他是怕那笔血汗钱(也包含着女儿秀秀的一半血汗)被偷、被抢、被骗吧,存在储蓄所又是极安全的,断不会发生钱被偷走被抢走被骗走的事儿。而且他早已数次严峻地向储蓄所的人们交代过,除了他亲自来,任何人拿了他的存折来取钱都不许付给,一分也不许付给。即或他的存折果然被偷了被抢了被骗走了,也是没用的东西。而小偷要想偷他的钱,歹徒要想抢他的钱,是很难的,除非先杀了他。他每次来存的钱,都是锁在一个小铁盒里,一根有力的手用钳子费力才能钳断的铁链儿,将那小铁盒拴在皮带上,而铁盒又是放在拎兜里的,拎兜又是提在手中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那般害怕人们知道他有钱。这一点与有些由穷而富的农民时时处处事事喜欢显富夸富的心理恰恰相反。这有待心理学家们去分析。

若说他是怕别人知道他有钱而向他借钱,借了难还甚至根本不想还吧,自从有些人,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和秀秀娘那一面的亲戚登门向他借钱,都碰了扎脑门的钉子后,再就没人登门向他借过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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