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页)
电子音乐般的门铃清脆悦耳地响了,她赶紧站起身去开门。不知是哪一位客人或哪一位“侍臣”到来?不管哪一位,来得正是时候——电视节目没意思,她闷得慌呢!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白发妇女。
“你……找谁?”不认识对方,她多少有点失望。
“认不出我了?”对方微微一笑,“我是方晴!”
“方晴……方老师!”她终于认出了,是当年和她同校的教师,
年轻时代的女友。她亲热地抓住方老师的一只手,将方老师拉进屋里。
在沙发上落座之后,她们彼此默默无言地、微笑地注视着对方。
“你老多了啊!”她感慨万端地瞧着方老师说,“真没想到,你的头发全白了。就是走在街上对面相遇,我也不敢认你啊!”
方老师习惯地用手拢了一下白发,说:“自从你结婚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有时真想你,想来看看你,却没有时间。”
“还在当班主任?”
“是的。”
“你就不能向领导请求请求,只教课,不带班?那不是省许多心吗!”
“我愿意带班。”
“你丈夫还在煤矿上?”
“在。”
“两地分居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有想到过什么门路,调到一起?”
“难啊!”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我要调到他那个矿区去,那里非常缺中学教师。”
“你愿意去?”
“四十多岁的人了,对城市生活不那么留恋了。”方老师淡淡一笑。
她同情地望着当年的女友,心想:像她这样,也是一个女人的一生,真可悲。
她用一种优越感很强的语气说:“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你就对我直言,我会真心诚意帮助你的。”
方老师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她问:“你喝茶不?我给你泡杯茶?”
“不。”对方制止了她,犹豫一下,说,“我到你这里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情,只能向你提出请求的事情。”
还是对她有所求,她一开始就猜测到了。
“说吧。”她向对方俯过身。那种表情告诉对方,只要对方提出请求,她都乐于效劳。她不是个不讲友情的女人。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是这样一件事,我现在教的班级里,有一个长得很动人的女学生,受到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影响,失过足,被一个……一个……一个青年玩弄过。现在,她开始痛悔了,不愿继续在那种堕落的泥坑中沉陷下去。但那个……那个玩弄过她的青年,却一如既往地纠缠她,威胁她,甚至……扬言要毁了她……”
“有这等事?”她表示出一位公安局长夫人对此事应有的极大义愤来,一只白嫩而丰腴的手不轻不重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这类事我尤其要管!你放心,那个小流氓明天就会被关进监狱!”仿佛她就是公安局长本人。
方老师注视了她一会儿,平静地回答:“不过,关起他来,只怕不那么容易办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我们振武?”她隔着茶几向方老师俯近的身子,慢慢离开了方老师。
“这不可能。怎么会是我们家振武呢?这根本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同姓,一定是冒充!”反射在她大脑皮层的第一个思维讯号,便是一种本能的否定。
“正是他。”方老师的语调依然那么平静,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展放在茶几上,“你认认笔迹吧!他写给那个女学生的恐吓信。”
她抓起信纸,辨认着上面的笔迹。其实,无须辨认,只瞧一眼,她心中便已得出结论,的的确确是儿子的笔迹。她熟悉儿子的笔迹,就像熟悉儿子的语调一样。只有儿子,才会写出满纸像荒草杂生一样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