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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将自己的双手收回,注视着,自言自语道:“这才不是一双小女孩儿的手呢!你小瞧我这双手,我可不小瞧我这双手。今后,我就要靠着我这双手谋生路,混个样给世人们看,也给咱们返城知青争口气!”
姚守义听了她这番话,内心里不由得对这个看上去弱小的年轻母亲肃然起敬,更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感到羞耻了。
他妈的十指尖尖……
他盯着她的眼睛,用乐观的语调说:“咱们返城知青就像这盆山楂。山楂不是越好的越酸,越酸的越好吗?有一天咱们要是穿成串,再挂上糖浆,绝对变成货真价实的东西了!”
她听他说得有意思,无声地笑了,将他那双手推开去,挺认真地问:“那是不是我们每个人身上也要挨一刀,再从我们心里剔除点儿什么呢?”
大娘这时已将米淘下了锅,将菜切好了,见那孩子独自玩得入迷,过去蹲下,帮他们一块穿糖葫芦。
有大娘在一旁,两个返城知青不再继续说什么。
三个人一会儿就将剩下的山楂都穿完了。姚守义的父亲这时下班回来了。
大娘起身去炒菜。她围上头巾,叫过孩子,要走。
大娘诚意留她吃饭,姚守义也留,她竟腼腆起来,不肯留下。
姚守义送她走出家门,走出大院。
天黑了。没有风,却很冷,小胡同像一条战壕。远处,胡同口那盏路灯,像一个橙子挂在电线杆上。
她说:“你快回去吧,我又算不上个客人。”
他说:“送你到胡同口。”
她说:“何必呢!”
他说:“不送你一段,我心里觉着不对劲。”
他送她走到胡同口,她站住了,又说:“你快回去吧!”
他说:“要不我把这份穿糖葫芦的活儿让给你吧?你就不必撇下孩子,去跟人家学掌鞋了。”
“那算什么事!都是返城知青,一样的命运,我怎么能从你手里夺饭碗?掌鞋毕竟是门手艺,不像穿糖葫芦,到了夏天就失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来我只好祝你早日学成了?”
她微微一笑:“到时候你的鞋坏了,我给你修。”说罢弯腰抱起孩子,快步走了。
他站在那儿,忧郁地目送着她。
忽然附近响起一声口哨。他扭头看去,见一个人从一排房子的黑影中向他缓缓踱来,直至踱到他跟前,他才看出是严晓东。
严晓东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傻青,坦白交代吧!”
“坦白交代什么?”姚守义莫名其妙。
“哥们儿可全观察到了!”严晓东审问道,“那位是谁?”
“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姚守义有些生气,“她也是个返城知青,我今天刚认识她!”
“你挺有法子嘛!”严晓东用不无佩服的口吻说,“今天刚认识,不久之后便老婆孩子一块儿有了!省事儿也省了一个过程。”
姚守义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恨不得揍他。
严晓东又用悲悲戚戚的语调说:“哥们儿的出路刚有点儿希望,又被你未来的老婆孩子断送了!这他妈的就是命。”
姚守义双手捂住两耳,冻得缩起脖子说:“你小子到底有正经话没有?没正经话,我可要回家吃饭去了!”
严晓东从棉袄兜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张叠起来的晚报递给他:“看报。”
“大冷的天,我没穿棉衣没戴帽子,你倒让我站在电线杆子底下看报!滚你的吧!”他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