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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许久才鼓足最大的勇气抬起头,迎视着他的目光说:“我没打开看,我不想带着它到处流浪。”
“这是我们的家,不是收容所!”郭立伟又吼起来。
“难道这就不是我的家了吗?”她抗议地说。
“你!……无耻!”郭立伟挥起了拳头,要揍她。
她眯起眼睛望着他说:“你要当着自己哥哥的面打嫂子吗?”
郭立伟恨得说不出话,挥起的拳头在空中发抖。
“立伟,你先出去一下。”郭立强瞪了弟弟一眼。
当弟弟的愤愤地冲出去了。
郭立强沉默许久,说出了一番显然经过反复思考的话:“我今天没去接你出院,就等于告诉你,你不必违心地回到我这里。你可以回到另一个人身边去。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场悲喜剧,一场闹剧,如此而已。我是能够忘掉这件事的,你也不必向我做任何解释,更不必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从今以后,就算我没认识过你这么个人,你也没认识过我这么个人……至于那张结婚证书,我们应该共同去将它换成一张离婚证书,这是你我都必须履行的手续!”
“不!”她叫道,猛地站起来,小布包掉在地上。
“你不什么?”他无动于衷地问。
“不,不,我不离婚!”她向他走来,站在他面前,用充满凄凉的眼睛看着他,摇着头,令人哀怜地说,“我已经对不起一个人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人,我不能让两个人都恨我。只要有一个人能宽恕我,那么就让另一个人永远地恨我吧!”
他依然那么无动于衷地问:“于是你就选择了我作为应该宽恕你的人?”
她又向他走近一步,近得感到了他的呼吸,近得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她凝视着那双眼睛,低声说:“告诉我真话,你和我结婚,除了对我的同情和怜悯,就一点儿爱都没有吗?”
他紧闭嘴,不回答。
“告诉我……”她微仰着脸,仍凝视着他的眼睛,也凝视他眼中的自己。她仿佛是一个占卦者,仿佛从他那双冷漠的眼睛里能显示出决定她生死吉凶的迹象来。
一个紧张的战栗着的灵魂凝视着一个将对它做出判决的似乎毫无恻隐的灵魂。
他不开口。
她就那么凝视着他,仿佛将永恒地凝视着,永恒地期待着。
“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愚蠢。”一个灵魂终于结束了对另一个灵魂长如百年的折磨,敲下了自己的法槌。
他这句话在她听来则是更明确的三个字——也有爱……
苍天救我!她那紧张期待着的灵魂长吁一声,顿时垮倒了。
她再也没有半点儿力量坚持着站定在他面前,她张开双臂搂抱住他。她浑身瑟瑟发抖,紧紧地紧紧地偎在他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命运判决给她的这个男人,这足以使她鼓起勇气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的宝贵的指望。
他起初木然地站着,任凭她紧紧偎在自己怀里紧紧抱住自己而无动于衷。但他毕竟是爱她的!他那用理性的钢筋和道德的水泥所构筑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内心工事,在她可怜的浓缩的柔情之下防御了半分钟便彻底瓦解。女性的哀然的悱然的如残烛如幽水的凄凄之情,对于除非有一副魔鬼心肠的男人外是无法抗拒的。
他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肩膀。
对于从小就习惯了将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的他,她是他亲手点种在自己心里的一颗种子。他怀着多少憧憬多少希望感受过这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生长,形成含苞待放的蓓蕾啊!怜情爱意如淡淡的晨雾弥漫在他胸中。
他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她脸上淌着两行泪水,她死劲咬住下唇。一颗灵魂所承担的一切莫大的委屈所包容的那一切复杂的情感都呈现在这张脸上了。她分明就要无法克制地放声大哭了。
字典中全部与人性有关的字和词仿佛都写在这一张泪涟涟的脸上了!
他的心肠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被深深地打动过。
他真想用他的吻拭去她脸上的泪,也拭去只有他才看得见的那些比眼泪更打动他的字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