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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桐——一个几乎在本市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唱的《乌苏里船歌》《大顶子山高又高》等赫哲族民歌,使他成为当年全国著名的歌唱家之一。他是当年的“金嗓子”,一声“赫尼那”,曾倾倒过多少听众!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恰似斧落环断,为“郭桐”这个名字断而复合。
刘大文的歌声戛然而止。这个返城待业知青心中明白眼前的人物是谁。
当年的“金嗓子”和待业的“金嗓子”四目相对。刘大文觉得对方的目光仿佛是从云端俯视着自己。他不卑不亢,以沉默回答沉默。他背后的伙伴们一个个手持破旧乐品,从轻灰巨砖上站了起来。
人群顿时肃之敬之。好像在他们看来,对峙着的双方不是两个歌唱的人,是两头狮子,随时会扑斗到一起去似的。
老歌唱家首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大文。”
老歌唱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像曾在他记忆中保留过又被时间的风吹走了的一片叶子。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这片叶子曾在他的记忆中保留。
“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待业。”
“靠野唱养家糊口?”
“不为柴米油盐。”
“那……又是为了什么?”
“人人都有唱歌的权力。高兴了,就唱。”
“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并不见得怎么高兴。”
“不高兴时,也唱。”
“知道今天青年宫里举行我告别舞台的专场独唱演出会?”
“知道。”
“那么你是知之才为之了?”
“正是这样。”
“你以年轻的歌喉向我苍老的声音挑战,不太公道吧?”
“我认为我的嗓子比你年轻时的嗓子还要好。你像我这样年龄的时候,已经多次出国演唱了,而我却待业,公道在哪里?”
老歌唱家缄口片刻,笑了:“的确太不公道。我欣赏你的直率。”
“你的意思是,不欣赏我的嗓子啰?”
“你刚才已经对你自己的嗓子做了并不算过分的评价,我不想再重复你的话。我只想当着公众声明,我承认你说出了一个事实。”
轮到刘大文缄口不言了。许久。
老歌唱家从容地微笑着,走到他跟前。
“我比欣赏你的直率性格,更欣赏你的嗓子。”
刘大文双唇颤抖了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两个连自己也勉强能听到的字:“谢谢……”
“我不过说了句由衷的话,何谈谢字呢?”
“你今天在公众面前给我的,我用衣襟也兜不下……我……我刘大文……今天知足了!”
刘大文热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是的,今天,此时此刻,他心中知足了。
“我当年可不像你这么知足啊!”老歌唱家朗声笑道,“取消我一次出国机会,我会罢演三场的!”
人群中,也发出了一阵笑声。
“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啊!”
“这小伙子今天算是没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