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犬(第1页)
怀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感觉像抱着一具正在散失温度的躯壳。吴邪的脑袋就枕在颈窝,发丝蹭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黎簇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死寂,又或者,是怕惊醒怀里这枚不定时的炸弹。
风沙的咆哮似乎减弱了些许,不再是那种要将天地都撕裂的怒吼,而更像某种疲惫的喘息。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颈窝处的重量动了动,一个沙哑到几乎飘散的声音贴着皮肤响起。
“沙尘暴。。。。。。停了吗?”
吴邪的睫毛颤了颤,微睁开的眼眸里一片混沌,像是蒙着一层驱不散的雾气。垂下眼,只能看到一头凌乱的黑发和苍白的侧脸。
“还没。”黎簇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吴邪似乎从这个回答里捕捉到了一丝安心,竟把头埋得更深,在小孩颈窝里轻轻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杂着烟草与尘沙的气息,这味道本该让人警惕,此刻却诡异地带来一丝心安。用浓重的鼻音含糊地问:“还要多久……”
那声音里似乎透着一种罕见的脆弱,仿佛所有的伪装和坚硬外壳都在这场风暴中被消磨殆尽。黎簇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太清楚……还是很难受吗?”
吴邪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喉咙里却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痒意,猛地咳嗽起来。那阵咳嗽声又急又沉,在黑暗中格外刺耳。黎簇扶着他腰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人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抽搐。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顺过气,眼神有些涣散,却还是固执地往黎簇的颈窝更深处钻了钻,声音微弱:“没事……就是有点累,这鬼地方……”
吴邪这个动作实在太像邻居家养的那只大金毛了,每次犯了错或者想讨要零食的时候,就会用脑袋在人腿上乱蹭。黎簇不由自主地吐槽道:“你怎么像小狗一样喜欢钻啊。”
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这可是个绑架犯,自己怎么能用这种形容词。然而,黎簇扶在他腰上的手并没有收回,甚至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抬起,在那紧绷的后颈上,凭着模糊的记忆,揉捏着几个能让人舒缓的穴位。还是上学期为了装逼买的人体穴位大全,这他妈都能派上用场,黎簇不合时宜的觉得有些好笑。
吴邪似乎因为这些动作而僵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声轻咳,却强打起精神,用那沙哑的嗓子挪输我:“怎么,给人暖身子还暖出优越感来了?”
话虽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躲开小孩的手,反而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身体的重量几乎都靠了过来,任人摆布。
“啧,“黎簇轻啧一声,被这话说得有些不自在,“说得我跟出来卖的似的。”
吴邪被这句不着调的话逗得低低笑了一声,但立刻又因为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口,笑容僵在了脸上,变成了压抑的抽气。“咳……别瞎说,”缓了缓,声音微弱,调侃的语气里却又隐约透着一丝认真,“要真算起来,也是我在你这买了个温暖的怀抱。”
这话让黎簇心里莫名其妙地平衡了一点,这个混蛋,有时候说话还挺中听的嘛。有些别扭地开口,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心:“那……这次就那便宜你了。”
“那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吴邪眼底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耳廓。顿了顿,用一种更轻、更暧昧的语调补充道,“不过,你这服务态度还真不错,以后有机会,还能找你吗?”
“啊?”小孩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
看着黎簇懵懂的样子,又是一声轻笑,胸腔的震动通过紧贴的身体传递过去。“我是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轻微的颤抖,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痛苦,眼神却直勾勾地锁着面前的人,“以后要是我还像现在这样怕冷,还能找你取暖吗?”
黎簇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这个人,这个前一天还用枪指着自己、威逼利诱的绑匪,此刻却用一种近乎调情的语气,问以后还能不能一起“取暖”。
“你要不要脸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在你面前,我还要什么脸啊?”吴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话间,又往人怀里缩了缩,做出一个依赖性极强的姿态,似乎想把自己整个都埋进黎簇的身体里。
一股热气“轰”地一下从脖子烧到了耳根,黎簇感觉自己的脸颊一定红透了。“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前这个虚弱、无赖的吴邪,和白天那个眼神狠戾、杀伐果决的“关根”,反差大到让人彻底乱了方寸,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
“怎么了?”吴邪似乎很满意,忍着笑意继续逗小孩,“你不是说我像小狗吗,那你就当在哄一只受伤的小狗吧。”
“你。。。。你都多大了,要点脸好不好。绑匪的气势去哪了?“黎簇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话弄得又羞又恼,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羞恼。
“做这行的要脸干什么?能达到目的就行。”吴邪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随即,话锋一转,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沙哑着声音问:“不过。。。你好像不怕我了?”
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黎簇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是啊,为什么不怕他了?因为他此刻看起来很虚弱?还是因为他那几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话?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的枪。
从风暴开始到现在,再也没见过那把冰冷的凶器。黎簇心头一动,扶着他腰的手开始悄咪咪地向上游移,不着痕迹的在他腰间、腋下摸索着。
小动作没能逃过关根的感知。他突然低笑一声,那笑声沙哑而虚弱,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别摸了,“语气近乎坦然,“枪在沙尘暴里弄丢了。”
说完,索性彻底放松下来,仿佛承认这件事也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