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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钰毕竟是理工男,哪怕没正经修过船舶机械工程学,基本的概念还是知道的。只瞥了两眼,嘴角已然绽出冷笑:“你这棱形系数不对啊!(1)就你这稳性消失角(2),能挡得住海上风浪?随便一个浪头打来就得翻了!”
言罢,根本不给孙彦解释的机会,将图纸揉成一团,照着孙彦面门掷去:“拿这种货色糊弄崔使君?真当我家主子脾气好,不敢取你人头是吧!”
孙彦虽没听懂丁钰口中那几个专业术语,却凭一句“随便一个浪头打来就得翻了”,判断出丁钰已经看出这张图中的猫腻。
他有些讶异,原以为丁钰只是个寻常商贾,凭借花言巧语和一副卖相还算不错的面孔得了崔芜宠信,却没想到这小子挑弄是非的“奸佞”外表下,居然也有些真材实料。
再看着一旁虽不经常开口,每每出言却直中要害的盖昀,以及精悍勇武、通身杀伐气的延昭,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已经尽量高看崔芜,却还是低估了她今时今日的实力。
孙彦到底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适时低头:“想来是我一时匆忙画错了,这便回去改,改好了再送与崔使君过目。”
正要转身,忽听丁钰冷笑道:“是啊,孙郎君这几日好吃好喝、万事不愁,随手画错几笔有什么关系?”
又转向崔芜:“依我看,这两天且让孙郎君饿一饿。吃不饱饭,脑子也就清醒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孙彦倏尔回头,目光尖锐的像是要生生扎进丁钰脑壳。
丁钰压根不看他:“使君意下如何?”
崔芜头也不抬:“你觉得好,那就这么办吧——正好,也能省点粮食。”
活脱脱一副被妖妃蛊惑的昏君模样。
孙彦面色铁青,转身就走。
***
在被围了整整二十日后,宋、程两家终于撑不住了。
他们先是试探着派出下仆,从后门溜了出去,结果刚探一个脑袋,就被带队的校尉抓了个正着。
报到崔芜处,查知此人虽是下仆,却没少狗仗人势,去年酒醉后,甚至糟蹋了一个小姑娘,逼得人家投了井。
崔芜对强迫女子的畜生从不手软,连过堂都省了,直接拉到宋家门口,向围观百姓言明其罪,拔刀砍了。
鲜血泼溅在宋宅大门口的石阶上,有人从门缝里瞧见这骇人一幕,发出惊恐尖叫。
崔芜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将合水县里里外外梳理了一遍,凡有作奸犯科、欺压乡邻者,一个不饶,全部就地格杀。
如此手段虽说狠了些,但即便是推崇仁政的盖昀,也没有一丝一毫唱反调的意思。
“乱世用重典,矫枉须过正,”他说,“使君以雷霆手段肃清合水,既能杀鸡儆猴,又可免除后顾之忧,更得了百姓感恩,一举三得。”
这的确是崔芜的考虑,但她还有另一重用意,只是不方便摆上台面。
她想杀人。
虽然如今见到孙彦,她已能若无其事地端好面具,可一池静水下酝酿着怎样的暗涌,只有自己知晓。
寂静无人的夜里,她总觉得心里困了一头暴躁的兽,疯狂抓挠着看不见的壁垒。它想冲出牢笼,想撕碎一切看得到的活物,想嚼碎他们的肉,喝干他们的血!
但是不行,她有着更长远的志向,不能困囿于一己私怨,肆意拔出那把杀伐千里的屠刀。
只能杀两头为非作歹的畜生,稍稍发泄心底戾气。
或许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某一刻,她确实理解了另一个时空,为何有那么多暴君动不动就赤地千里。
比起将负面情绪憋在心里,徒增内耗,还是让别人去哭、去疼,去哀嚎,去求饶,更为痛快。
此番心绪不足为外人道,在座只有丁钰能隐约摸到两三分。他并不打算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道:“拖了这么久,那两家也该解决了——这时候回凤翔,还能赶上秋收。”
民以食为天,“秋收”两个字对崔芜的影响力远胜一切,她立刻听进去了。
“那就不耗了,”她漫不经心地撂下毛笔,“都解决了。”
程、宋两家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血流成河。
彼时,两家已被围了将近一月。接到命令的校尉一脚踹开宋家大门,却闻到迎面而来的风中裹挟着一股恶臭,眉头当即皱起。
待得士卒将宋宅里外搜查过一遍,终于明白这股恶臭从何而来——许是被高悬头顶的屠刀煎熬得发狂,宋家主居然带着一家老小在正堂内上吊。
下人们不敢进去,没人帮着收殓,尸体都开始发臭。
偌大宅邸,除了惶恐不知的下仆女婢,只有几个妾室并庶出的年幼子女还会喘气。
可能是因为身份低微,不够格与嫡出身的人一同上路。
校尉无意为难孤儿寡母,且知自家主君对庶出的妾室幼儿从来网开一面,遂没有过分为难,只命人将其带回县衙,正堂尸首不动,直接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