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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将散落的鬓发拂去耳后,清了清嗓子。
“我追踪着白鹿来到天山深处,看到湖水浮动的波影。是谁的金铃回响,惊动草间的云莺?又是谁的长发吹拂,缠住温柔的天风?”
耶律璟含笑听着,意识仿佛陷入一口枯井,他眼睁睁看着井口亮光离自己远去,黑暗欢欣鼓舞地拥抱住他。
他在黑暗中感到妥帖和舒适,虽仍有不甘,但最为惦记的妻子就在身边,其他的……似乎不再重要。
于是他闭上眼,想歇息片刻,就在这一刹那间,生命终止了。
那只手无力滑落,殿中随即响起震天的哭嚎声。
“——汗王!”
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当铁勒王宫哭声动地时,镇州大营燃起熊熊篝火,十来头半大羔羊架在火上,烤得金黄酥嫩。
几十口海碗一字排开,清澈酒水注入其中。亲兵将美酒依次递与群臣,高居上首的女帝大笑着举起酒杯。
“幽云收复,全赖我君臣戮力同心,将士不顾安危、奋勇向前,”她朗声道,“朕敬诸位爱卿,敬我大魏将士。”
“今夜,不醉不归!”
回应她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应答声。
“天子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43章
幽云收复、北境回归,实乃大魏立朝以来第一大捷。
即便是对女子称帝最为苛刻的言官,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讨天子的嫌。
营地中央篝火攒动,映照出一张张兴奋喜悦的面孔。将领们手捧酒碗相互敬酒,而后一饮而尽,痛快地抹去嘴角水痕,爽朗笑声直冲夜空。
他们有理由高兴,他们收复了幽云十六州,创下前人难以想象的功勋,除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日后史书也少不得留一笔。
如何不开怀畅饮?
崔芜也很高兴,十六州收归汉室,女帝威望无以复加,后续新政推行起来也更为容易。
隔着人潮如海与漫漫火光,她与丁钰对视一眼,“同乡”间独有的默契于目光交汇间流淌而过。
哪怕这一趟“旅程”艰险万千,好歹,他们在这个时空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未曾白来一遭。
崔芜举杯,丁钰捧碗,两人遥遥致意,各自饮下。
于他俩,这一刻是难得的开怀畅悦,一路走来的风霜磋磨,皆可抛诸脑后。
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天子宠信武将的明证。且不说前朝末年是如何毁于藩镇之手,自古文武是冤家,纵是为了自家利益考虑,也不可放任不理。
谢崇岚思忖片刻,扭头使了个眼色。身后之人会意,端着酒碗起身。
“此番收复幽云,折服铁勒,武穆王实是居功至伟。王爷智勇双全,攻无不克,大有昔年淮阴侯之风采。”
崔芜置于唇边的酒杯一顿,缓缓放下。
秦萧倏尔抬眸,眼神锐利。
淮阴侯是何许人也?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擅治军,擅指挥大兵团作战,乃秦末汉初第一流军事家,后人赞其为“兵仙”。
从这个角度看,将秦萧比作韩信,实为褒奖。
可问题在于,此人的结局不大好。
权臣悍将从来是帝王心头一根利刺,要么狷介狂傲,要么功高震主,但凡中其一,就足够激起上位者的杀心。
何况淮阴侯两者俱全?
也难怪这位被人告发参与谋反,最终被当时的皇后与相国合力诛杀于内宫之中。
从这个角度看,以韩信比秦萧,实在其心可诛!
秦萧比任何人都明白个中险恶,待要起身分辩,却见崔芜笑了。
“说得好!”她仿佛没听出那人话里话外的挑唆之意,爽朗一笑,“兄长勇冠三军、威震北境,确有昔年淮阴侯风采……不对,淮阴侯平的只是中原内乱,兄长却是连外敌一并教训了,较真论起来,还要高出三分。”
她似是起了谈性,侃侃而道:“昔年朕流落江南,九死一生,幸有兄长施以援手。朕与兄长结义时曾言,此生祸福相倚、荣辱与共,兄长立下的功勋、传出的威名,也当有朕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