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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点,那个女子姓石,你哥哥却是我麾下第一大将,个中分寸,他心里得有数。”
阿绰长出一口气,大声应下。
崔芜席间多饮了两杯酒,虽是度数不高的桂花酒,也觉得头晕眼涨。由着阿绰服侍更衣,她在宽大的罗汉床上躺下,两侧帐幔垂落,拢出一方小小天地。
身上盖着湖丝缎面的被褥,脚底踩着滚烫的汤婆子,殿中火盆源源不断地散发热气,将严寒隔绝在外。半梦半醒间,前二十年的风刀霜剑、颠沛流离仿佛才是一场大梦,她在锦绣温柔乡中沉沉睡去,就像回到家中一样适应安耽。
惊散好梦的,是帐外依稀传来的对话声。
“此事紧要,需立刻禀报殿下……”
“殿下昨晚饮多了两杯酒,才睡下一个时辰……”
“事关丁司马,不然也不敢深夜搅扰殿下……”
崔芜蓦地睁眼,思绪瞬间清醒了。
“阿绰,”她扬声唤道,“谁在外头?”
外头传来脚步声,阿绰没敢贸然掀帘,就在帐外回话:“殷钊前来禀报,说丁司马半个时辰前提走刑房犯人,往卫州门去了。”
崔芜刚醒,还没完全回神:“他又不司刑狱,提走犯人做什么?提的哪个犯人?”
阿绰瞅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就是,那个姓韦的……”
崔芜抬眸,这回是彻底醒盹了。
“韦姓犯人”就是与阮轻漠同在凤翔城作乱的韦姓军官。崔芜将阮轻漠放去江南,心里其实并不信她,除了安排贾翊与陈娘子一明一暗盯着她,更将韦姓军官扣作人质,一直关押在刑房中。
哪怕贾翊传来消息,阮轻漠逃脱监控,崔芜也不十分着急,就是因为手里扣着这张底牌。
这种微妙的时刻,丁钰一个与刑狱八竿子打不着的,提走他做什么?
崔芜不及细想:“命殷钊点五十轻骑,你与我梳妆,立刻出城。”
两刻钟后,宫门洞开,崔芜没乘车,亲自骑马领宫卫疾驰。
她现在马骑得相当不错,虽不是配合默契的火锅,也丝毫不逊色于轻骑脚程。赶抵卫州城门时,守城的卫士还想拦,被殷钊亮出腰牌晃了晃,再瞧见他身后明黄披风猎猎拂动的崔芜,腿肚子都软了。
“殿下!”卫士跪了一地,“卑职不知殿下驾到,请殿下恕罪!”
崔芜叫了起,问道:“可有见到丁司马?”
她虽入主晋都,却未正式称帝,一应官职仍是按王府规制。但卫士心里有数,这位离那通天的位子只差一步,听问,大气不敢多喘一口:“见着了。两刻钟前出的城,说是殿下交代了紧急事宜,需得立刻办妥。卑职们不敢多问,将人放了过去。”
丁钰是崔芜麾下属官最特别的一个,因他领的差事与众不同,牵扯到军中机密,也因他与崔芜交情深厚,偶尔有特立独行之举,连崔芜这个上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不会,也不敢揪着不放。
种种因由叠加一处,造成了今晚的尴尬局面。
崔芜揉了揉额角,头一回暗悔自己对丁钰明里暗里的纵容,追问道:“他是一个人出去的?”
卫士懵了片刻:“丁司马乘着一辆马车,他是从车窗里探头出来说话的,至于车上有几个人……卑职实在不知。”
崔芜心知问不出什么,摆手命他退下,自己带人出城追赶。
如此疾奔了三五里,忽听夜色深处传来异响。崔芜一扯缰绳,循声追去,两侧树影幢幢,冷不防瞥见头顶一道黑影掠过,惊得她双腿发力,□□坐骑一声嘶鸣,踢踏着顿住步子。
随她出城的亲卫引弓上弦,又被崔芜一个手势摁了回去。她迟疑着上前两步:“……阿丁?”
众人这才看清,那黑影原是一个人,被麻绳结结实实绑着,粽子似地吊在树梢,被夜风推搡着飘来荡去。
他嘴巴被麻核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闷哼着表明身份。
崔芜摁了摁额角青筋,示意亲卫将人救下。
彼时未出十五,正是天寒地冻时节,丁钰被吊了半宿,冻得直打哆嗦,根本说不出囫囵话。崔芜饶是有一肚子火气要发,见状也是啼笑皆非,命人用毛皮大氅裹紧他,先回宫再说。
为着这一出天外飞来的乌龙,整个福宁殿都被折腾得上蹿下跳。阿绰领着宫人备下热水与姜汤,又着急忙慌地拢起火盆,数管齐下,总算让已经冻木了的丁钰缓过一口气。
他身裹棉被,手捧姜汤,怀里抱着汤婆子,睫毛上的冰珠尚未完全化开,张嘴先打了个大喷嚏。
崔芜示意宫人退下,只留阿绰与初云在内。她托腮瞧着丁钰,伸足轻轻踹了他一下:“还喘气吗?”
丁钰有气无力:“死、死不了……阿嚏!”
崔芜坐正了姿态:“既然死不了,那就说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韦仲越呢?你把他弄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