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160170(第24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崔芜本想在太原府过完除夕,然而狄斐回城复命,告知崔芜皇宫已然修葺完毕。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一个消息。

被幼子和养子弃之不顾的晋帝重病垂危,怕是熬不过年关,他托人带了话,想在临死前见一见崔芜。

崔芜有些犹豫。

抛开此人将幽云十六州送与外族的行径不谈,能一统北地,震慑各方豪强,也算是个当世枭雄。崔芜对他很有兴趣,不想错过见面的机会。

“行李细软年后再说,我先入京,今年就在晋都过年了,”她拍了板,“杨凝思留下,照拂河东百姓,其他人随我入京。”

她权威与日俱增,这等小事自无人唱反调。

崔芜搬过几次家,原以为驾轻就熟,谁知遇到意料外的情况。就在北竞王车驾离开太原府当日,全城百姓不知从哪听到风声,竟齐刷刷聚集在街道两旁,对着车马跪了下。

“殿下大恩,我等无以回报!”

还有农妇打扮的女人,包着头巾,提着篮子,抓了鸡子干粮就往亲兵手里塞。

亲兵也好,侍卫也罢,从没见过这等阵仗,惊得手足无措。又知这鸡子是难得之物,寻常人家不知攒多久才能攒上这么一篮,拼命往外推。

车里的崔芜听见动静,刚掀帘而出,偌大的长街陡然静了,一张张憔悴干瘦的面孔仰望着她,眼眶里再不是初入城的空洞麻木。

他们活了下来,他们有了希望,他们盼着明年比今年更好,而这一切都是崔芜带来的。

他们不在乎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只知道她救了所有人。

他们不想她走。

崔芜深深吸气,将眼角酸涩强压回去。她长身直立,对着百姓深深一揖。

“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她说,“凡我在一日,绝不让汉家百姓遭外虏作践、受战乱凌虐。”

“大家回去吧,东西留着自己吃,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无论她怎么说,百姓都不肯走,只在车驾后面慢慢跟着。崔芜没了辙,命亲兵开出一条道,往日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长街,生生用了两个时辰。

好容易出了城,赶车的亲兵皮鞭一挥,健马撒开四蹄,将太原府和送行的百姓远远甩在身后。

车外飘来一阵痛哭泣零的:“殿下!”

崔芜闭上眼,扶住车窗的手死死扣紧。

“我说话算话,”她想,“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从太原府到晋都,纵然快马加鞭,也花了六七日光景,堪堪赶在除夕当日抵达京城。

时隔多年,崔芜再入汴梁,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街边店铺仍是初见时的破落模样,偶尔行人经过,知道车驾中的不是普通人,忙屏气噤声地退至一旁,目送轻骑簇拥下的马车远去。

队伍如龙,浩浩荡荡,直入晋都皇宫。

修缮过的宫殿比之太原府衙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崔芜无心细瞧,直接去了内庭——自狄斐接管了皇宫,就把晋帝从原先的福宁殿挪到西南角的一处僻静宫阁。此处原是打发不得宠的嫔御住的,用来安顿这位前朝帝王倒也恰得其所。

崔芜迈过门槛时,闻到浓重的药汤气味,还有一股沉闷的、近乎草木腐烂的气息。她对此很熟悉,这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气味,前世,当她还是个实习医生时,经常在重症病房里闻到。

晋帝躺在重重珠帘后,红木雕花的罗汉床太过宽大,几乎将他单薄的身形吞没。他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掀开帘子,崔芜甚至能看到手背上卷曲的青筋和衰朽的老人斑。

“狄斐说,你想见我,”她随便寻了张圆凳坐下,“我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垂死的皇帝盯视她许久,叹息像是从深渊底部传来:“想不到,你这么年轻……”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崔芜一点没有谦逊的美德,十足扎心地说道,“自然规律,很正常。”

晋帝发出一连串嘶咳,可惜再不会有人为他端茶送水、拍抚胸口顺气:“你这样的性子……咳咳,难怪能走到今日。”

“我是什么性子、能走到哪一步,就不必前辈指摘了,”崔芜淡淡道,“你的儿子和养子都跑了,嫔妃们也逃得逃、散得散,听说身边只剩了原配和一个女儿?”

“我答应你,你死之后,不为难她们,可能瞑目?”

晋帝沉默片刻:“我的儿子,还有阿宁那不争气的小子……”

崔芜嗤笑:“你我易地而处,你会网开一面,斩草不除根吗?”

晋帝嘶声喘息,两眼放空地盯着帐顶:“罢了……自作孽不可活,他二人悖君弃父时,就该知道,迟早有这么一日。”

崔芜本想给濒死之人留点脸面,奈何没忍住:“上梁不正下梁歪,阁下将幽云十六州拱手让与外虏时,也该知道,自己迟早逃不过这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一遭。”

晋帝被她刻薄言辞刺激,几乎咳出血来。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