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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芜一路入城,见街道虽有些凋敝,却比华亭好多了,便知此人固然是根墙头草,倒也有些底线,不至于如王重珂一般将百姓往死里祸害。
“她平时出府不易,但凡传递消息,都是借王府采买之机,将口信透露给商队,再辗转传回汧源。”
崔芜好奇:“是哪家商队,生意做得这般大?”
徐知源:“济阳丁家。”
崔芜说话说得口渴,正喝茶,闻言一口热水呛进喉咙,差点咳个半死。
徐知源不明所以,唯恐自己说错了什么,半是询问半是不安地看向韩筠。
韩筠先是不解,细细回想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若末将记得没错,丁先生……仿佛就是出身济阳丁家?”
崔芜糟心的不想说话。
***
丁钰确实出身济阳丁家,但他与崔芜不同,穿来统共不过三年,又是不受重视的偏房庶子,接触到的信息有限,对各房当家人很难说出个子丑寅卯。
考虑到社恐是理工男的通病,崔芜没太为难他。
但再如何面和心不和,丁钰到底是丁家人——在古代,尤其是纷争频发的乱世,血缘是绑定立场最有力的束缚之一。
崔芜新下汧源,四舍五入,相当于将陇州全境握入掌中。要想更进一步,兵、财、人缺一不可。
既然济阳丁氏是豪贾之家,而丁氏六郎又是她的拥趸,这一脉肥水何必便宜外人?
怀着这样的心思,崔芜派人快马入山,寻了两日,终于将丁钰逮回汧源。
这一个多月来,丁钰吃在山里、住在山里,蓬头垢面胡须拉茬,瞧着跟山中野猴没什么区别。
乍一见了人,崔芜简直不敢认,好半晌才惊道:“你怎么把自己养成这副德行?”
丁钰没工夫跟她斗嘴皮子,他饿惨了,见崔芜正用早食,直接从她手里抢过饭碗,上来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崔芜:“……”
她在“开口骂人”和“温言安抚”之间举棋不定片刻,默默为他夹了一筷腌菜:“别光喝粥,吃点菜。”
丁钰填饱了五脏庙,左右看了看,实在没寻到抹布,于是抓过崔芜手腕,在她衣袖上擦了擦嘴。
崔芜“嗷”一嗓子嚎出来,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你要死啊!”
恰好韩筠进来禀报军队改编事宜,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不知出了什么事,站在门口硬是没敢进。
崔芜干咳两声,意识到自己忘形了——这些时日,她一直记着贾翊“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劝谏,轻易不肯让人瞧出心绪浮动。
奈何丁钰不是“旁人”,他与她来自同一处时空,又陪她走过艰难的北上之路,情谊深厚远超寻常。
她在他面前实在装不出高深莫测的主君威仪。
“不必多礼,”她只好假装方才那个拼命抖搂袖子的二货与自己毫无干系,重新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临时寻你回来,是有件要紧事,要与六郎商议。”
丁钰听到这声“六郎”,就知道接下来是“装逼时间”。
他放下碗筷,默默叹了口气:“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说吧,又有什么差事派给我?”
崔芜对韩筠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拿下汧源的来龙去脉,以及徐知源的供词一一说了。
丁钰先是没吭声,安静听着,待得“济阳丁家”四个字钻进耳中,他面露恍然:“你是嫌使唤我一个不够,想把整个丁家都拉上贼船?”
韩筠:“……”
他瞧着崔芜,想知道她对丁六郎如此大不敬的厥词作何反应。却见崔芜不慌不忙地剥了个鸡蛋,分了一半给丁钰,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怎么说话呢?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韩筠沉默片刻,在心里记下一笔:丁钰与自家主君交情深厚非常人可及,以后要多多交好才是。
丁钰尚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旁人眼中可堪一抱的大腿,琢磨片刻,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行吧,”他说,“要我做什么?”
要他做的事情不算难,无非是组建一支商队前往凤翔,寻机与凤翔城中的丁家人接上头,拐弯抹角地探听王府动向。
但也不容易,毕竟凤翔城是伪王地盘,倘若崔芜判断有失,或是期间不慎露出马脚,那乐子就大了。
“我就知道,你临时叫我回来没好事,”丁钰撇嘴,“哪天把小命玩没了,你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