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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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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那场关于银戒的仓促拒绝,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了我和苏怀希之间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为“小姐妹”的脆弱桥梁。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日的冰冷低气压。

江月毫不客气地扮演了“正义使者”的角色,在接下来好几天的回家路上,以及在我们那间空旷的老房子里,见缝插针地对我进行“灵魂拷问”和“深刻批判”。

“哥,你当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不要,不能私下说吗?当着那么多还没走完的同学面,你那样拒绝,苏姐姐得多下不来台啊!”

“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苏姐姐那么好,主动送你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你倒好,一把就给人家推回去了……”

“你这几天没看见吗?苏姐姐都不理你了!活该!”

她的数落像初夏渐渐密集起来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我本就懊恼不堪的心上。我无力反驳,也无法解释内心那复杂而怯懦的真实想法,只能沉默以对,或者偶尔烦躁地打断她:“行了,别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而苏怀希那边,则是彻底的、无声的冷落。她不再主动找我说话,不再在课间凑过来闲聊,甚至当我偶尔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比如收发作业)需要与她接触时,她的目光也会迅速地、刻意地避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我只是教室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那种刻意的忽视,比直接的愤怒更让人难受,它像一层无形的冰墙,将她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曾经那些因为“小姐妹”身份而带来的轻松玩笑和阳光下的交谈,都成了遥远而不真实的幻影。

这种内外交困的压抑感,让我备受煎熬。懊悔、自责、以及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那份被自己亲手推开的温暖的深切怀念,日夜啃噬着我。终于,在一个飘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夜晚,晚自习结束后,看着苏怀希独自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

我悄悄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跟在了她的后面。

月光不算明亮,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走得不快,身影在光影间明明灭灭。我像个卑劣的偷窥者,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希望她发现我,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又害怕她发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双可能依旧带着失望和愤怒的眼睛。

我rehearsed了无数遍道歉的话——“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我很喜欢……不,我很珍惜你的礼物,但是我……”——然而,每当我鼓起勇气想要快步追上去时,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对越界后果的恐惧,以及对自身懦弱的深刻认知,像两条无形的锁链,牢牢地捆住了我的双脚。

她就那样安静地走着,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在一个岔路口,她拐向了另一条通往她家方向的小路,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与树影之中。

我僵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对自己的深深鄙夷。连一句道歉都不敢说出口,江辰,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就在我垂头丧气,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江月。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我后面,此刻正站在路灯的光影交界处,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极度失望和毫不掩饰的轻视眼神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跟踪?你就这点出息?连上去说句话的胆子都没有?”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还要难堪。

回家的路上,气氛比前几天更加凝滞。我和江月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刚一进门,江月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新一轮的“轰炸”就开始了。这次,她重点抨击了我“当众拒绝”的不礼貌行为,认为这严重伤害了苏怀希的自尊。

“……你哪怕私下里再把戒指还给她呢?非要当着别人的面让她难堪!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精准地刺在我最心虚的地方。连日来的压抑、自我厌恶、以及被她如此直白地戳破痛处的羞恼,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够了!”我猛地打断她,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江月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看着妹妹那双酷似母亲、此刻却充满了不解和责备的眼睛,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完美掩饰我内心真正懦弱与恐惧的、听起来无比“高大上”的借口。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刻意放低了声音,让语气显得沉重而无奈,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月月,”我看着她,眼神里努力营造出一种深沉的痛苦,“你以为……我不想接受吗?你以为……我不想像个普通男生一样,高兴地收下喜欢的女生送的礼物吗?”

江月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转变态度,说出这样的话。

继续用那种低沉的、带着痛楚的语调说道:“你忘了我们身上背着什么了吗?忘了爸爸的研究?忘了我们为什么会被追杀?忘了李叔……忘了晓慧姐是怎么死的吗?”

我刻意提到了李叔和晓慧姐,这两个名字像带有魔力的咒语,瞬间让江月的脸色白了白,眼神中的责备被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和回忆的痛楚所取代。

“我们背负的秘密太重了……重到可能会给身边无辜的人带来灾难。”我垂下眼睑,避开她的目光,仿佛不忍看她,也像是在掩饰自己言语中的心虚,“我不是怕周爷爷的监控,也不是真的在乎什么早恋不早恋……我是……我是太喜欢她了,喜欢到……害怕,害怕因为我们的特殊,因为我们身边可能潜藏的危险,会连累她,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伤害。”

我说完这番话,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自己心里都忍不住开始嘲笑自己。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情深义重”的退缩!将自身的胆怯和对未知的恐惧,包装成一种“为了保护她”的深情与无奈。我深知,剥开这层华丽的外衣,内核不过是一个“怂”字。但我别无选择,我需要这个借口来说服江月,或许,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看似合理的、能够稍微安抚那躁动良心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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