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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出云韶四(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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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易枝春挑眉,“掌柜请讲。”

“城外漕运码头鬼船载尸,死者皆是私盐贩子,”岑立雪嗓音平稳,“据悉,尸体死状奇诡,状若献祭。”

她住了口,抬眼凝神,只见易枝春面上笑意分毫未减,眸光却蓦地沉静下去。

“江湖传闻,金开轩有一杀手,人称玉面佛,此人素喜虐杀,凡是动刀必然祭神,以示‘仁慈’,”岑立雪缓缓道来,又自怀中取了油纸包,当着易枝春打开,露出乌黑沉实索魂针,“加之此物……易大家,您的麻烦,恐怕不是偶然,亦非我帮一把便能终了的。”

易枝春只扫一眼索魂针,目光便又落在岑立雪面颊,探究之意毫不遮掩。他并未追问鬼船案始末,反而平和道:“掌柜夜半前来,示警献诚,在下感怀。”

“只是,掌柜分明意在知府,而今费尽周折与我交游,可是为了……”

“南氏灭门一案?”

岑立雪心中冷笑,并不如何意外。薛启岩其人清高,除开南氏一案旧物悬赏,与市井再无瓜葛。他易枝春并非愚笨无知之辈,自然想得透这一层。

撇开此问不答,岑立雪一抱拳:“消息带到,信与不信皆在大家。夜已深,立雪言尽于此,不多打扰。”

话音落下,她作势欲走。

“留步。”易枝春适时言声,手中杯盏轻轻搁在案上,“掌柜好意,在下心领了。然交游贵在坦诚,您如此关照南氏旧案,总归有个缘由。”

岑立雪转过身。她行走江湖多年,近来又常听酒客谈笑,是以舌尖一颤,便可衔来泮安秘闻。编个缘由,自是信手拈来。

她眼神微黯,挥退仆从:“易大家既有疑虑,立雪便直言相告。我少时曾随家父走镖,途经苍云岭,不幸遭悍匪劫道,伤亡惨重,我亦气息奄奄。”

“幸得游方郎中路过施救。草药针灸治疗数日,方为我保下一命。”

“恩人医术高明,心肠仁善,不仅未取分文,我问他姓名来历,他也只笑称医者本分,不足挂齿。”

“后来,我于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恩人所施针法,乃南氏绝学。”

岑立雪感念神情不似作伪,毕竟所言不算全然诓骗。她的确曾被一郎中搭救,也始终感念于心。然其针法身份未明,此番只为将“恩情”转嫁南氏一族,好为彻查旧案找个抓手。

“如今南氏满门遭难,恩人恐已……”

“立雪听闻薛大人近日重查此案,便也想尽一份力,以告恩人在天之灵。还请易大家成全。”

易枝春静静听着,眸光几番变幻,终究归于平静:“原来有此渊源。掌柜重情重义,在下佩服。”

他话锋一转:“说来也巧。薛大人对此案确然挂心,奈何公务繁忙,且诸多场合不便亲自出面。云韶府此地客来客往,便于探听消息。故而薛大人亦将少许旧案托付于我,南氏案便是其一。”

“不瞒掌柜,云韶府虽有些门路,但风月场本就步步惊心。金开轩如附骨之疽,鬼船之事亦扑朔迷离……眼下,我确实需要掌柜这样一位朋友。”

天下哪来的无端馈赠?若是做笔交易,反倒更令人安心。岑立雪指尖隔空一点案上索魂针,了然笑笑:“好。依今日情形观之,易大家处境,似乎比立雪紧迫许多。”

谈判筹码重归平衡,易枝春许是少见市井习气,头回棋逢对手,也轻笑出声。

“岑掌柜快人快语。既如此,你我便结为同盟,各取所需,如何?”

“立雪荣幸,”岑立雪行礼,“谢大家提携。”

易枝春从善如流:“既同舟共济,再拘于谦敬未免生分。在下表字‘平洲’,惊寒但称无妨。”

岑立雪一怔。她表字“惊寒”鲜少示人,易枝春却仿佛早已熟知。至于“平洲”二字,较之枝头春色,倒是更合其人。

“平洲兄眼观六路。”

“泮安少有秘密,”易枝春牵回正题,“薛大人日理万机,非寻常得见。惊寒日后若有发现,可由我代为转达,或另觅时机,会面商谈。”

攀上这梯便是好的,来日方长,岑立雪并不贪心:“好。”

盟约初成,缔结者各怀心思,可不是脆若琉璃?然二人确有同样期许,饶是面和心不和,也得以令其暂且稳固。

易枝春踱回窗边,仰首望天穹之上明亮星子:“承蒙信任,当示诚意。明日卯时,府衙殓房,你我一同验看盐枭尸首。”

“谢平洲兄,定准时赴约,”岑立雪应得干脆利落,敛了索魂针便不再多言,“告辞。”

她转身离去,步履沉稳,背脊挺直如松。

戏台已起,你方唱罢我登场。泮安此城,终将因岑立雪今夜之举,轰然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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