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1页)
凯兹那声颤抖的呼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狭小的房间里激起无声的涟漪。蜷缩在墙角的莫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抬头,反而将脸埋得更深,只有紧绷的肩线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卡里安?
这个名字陌生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他。
“卡里安?是你吗?”凯兹见他没有反应,激动之下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扶住莫斯的肩膀。他太急切了,迫切地需要确认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以至于忽略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更深的戒备。
“凯兹!”兰斯洛特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及时响起,他一把按住凯兹的手臂,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意味,“冷静点,你吓到他了。”
凯兹动作一顿,回头对上兰斯洛特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这才注意到莫斯的状态有多糟糕——那孩子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随时会断裂,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银眸在阴影里闪烁着警惕的光。
卡里安的情况不太对劲,现在不是处理这件事的好时机,凯兹对自己说。
“……先回去。”凯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他转身,不去看那个让他心绪难平的身影,“带上沃尔特和奥恩,回帝都。这里不宜久留。”
他需要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地方,需要一个更安全、更稳定的环境来处理这一切。
战场的清理工作高效得近乎冷酷。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们沉默地穿梭在断壁残垣间,将倒地的同伴扶起,给伤员进行紧急包扎,同时将投降的反叛军集中看管。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但秩序已经重新建立。
副官快步走来,向凯兹呈报战况:"军团长,清点完毕。我军轻伤十三人,多为皮外伤,无人阵亡。反叛军伤亡约三十余人,其余均已投降。"
这份战报简洁明了,凯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被特制镣铐束缚的沃尔特和奥恩。那对父子被分别押解,由他最信任的亲卫队严加看管。当奥恩挣扎着想要说什么时,一个眼神就让押解的士兵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迫使他安静下来。
兰斯洛特亲自去了一趟最近的小镇。日头偏西时,他带回一辆外观朴素的深色马车。车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经过了一番奔波。当他掀开车帘准备安置莫斯时,能瞥见内里铺设着厚实的灰色毛毯,座位上还细心地垫了柔软的棉褥。角落里固定着一个银质水壶,旁边的小木格里放着几块用油纸包好的蜂蜜糕饼。
莫斯被带上车时,像一片羽毛般轻盈。他无声地蜷缩在离车门最远的角落,仿佛要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那身破旧的衣衫在柔软的坐垫上显得格外刺眼。
兰斯洛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这个距离既不至于让少年感到压迫,又能确保随时照应。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块干净的亚麻布,开始仔细擦拭佩剑上的血迹。这个熟悉的动作带着某种安抚的韵律。
车队开始缓缓移动,马蹄声和车轮声交织成单调的旋律。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的缝隙,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凯兹几次策马靠近车窗,用手掀开车帘,试着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开口:"卡……你,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
他又尝试着说:"我们不会伤害你。"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偶尔车帘晃动时,他能瞥见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的银色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放松,只有从未放下的警惕。
一次中途休整时,凯兹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躁。他大步走到马车旁,对守在车边的兰斯洛特低声道:"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连他现在叫什么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们?"
兰斯洛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马车,他闭了闭眼:"我听到沃尔特和奥恩争执时,用过一个名字称呼他。。。。。。他们叫他莫斯。"
"莫斯(Mors)?"凯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色骤然阴沉。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亡。。。。。。他们竟敢用这种名字称呼姐姐的孩子!"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古帝国语里,莫斯意味着死亡与终结。他们是存心的。。。。。。存心要玷污王室的血脉,要让这个孩子永远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兰斯洛特沉默地移开视线,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暮色中,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峻。"我在那个房间里就注意到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隐隐的愤怒,"他手腕上的淤痕,不止一处。衣领下还能看到旧伤。他们从没善待过他。"
凯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着沃尔特和奥恩那两张脸,最终面色阴沉地冷笑了两声,走向了囚车。本来想等到回到帝都后再处理的想法在此刻被否决。
他已经等不及和二人"叙旧"了。
夜幕降临,车队在一条小溪边扎营。士兵们熟练地生起篝火,开始准备晚餐。温暖的香气在夜色中飘散,却丝毫没能打动马车里的人。
兰斯洛特端着一碗热汤回到马车旁。他轻轻敲了敲车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就放在这里。"
等了片刻,见里面毫无动静,他将汤碗放在车辕上,自己则退到几步外的树桩坐下。这个距离既能看清马车的动静,又不会让车里的人察觉到。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守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月光如水,洒在深色的车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