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工员的第一天(第1页)
鸡叫第三遍时,林晚照已经坐在了队部的长条桌前。晨光透过糊着报纸的木格窗,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桌上摊开着崭新的工分簿,墨水瓶是新领的,钢笔尖在油灯下闪着暗金色的光。今天是1975年11月26日,她正式担任记工员的第一天。
门外传来脚步声,第一个来的是三婶。她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挖的红薯:“晚照,这么早就来了?吃早饭没?给,自家种的。”
“谢谢三婶,我吃过了。”林晚照笑着推辞,但三婶硬是塞了两个红薯到她手里,“拿着,当零嘴。对了,今儿我领锄头,要修南坡那条水渠。”
林晚照翻开工具领取登记本——这也是她的新职责之一。她认真记下:陈秀英(三婶),锄头一把,南坡水渠修缮。领用人签字处,三婶按了个红手印。
“晚照,你这字写得真好看。”三婶凑过来看,“跟刻出来似的。”
“多练练就好了。”林晚照嘴上谦虚,心里却清楚,这是前世十几年应试教育打下的底子。在这个文盲率还很高的年代,一手工整的字本身就是资本。
陆陆续续有社员来领工具、报工。林晚照有条不紊地记录着,谁去哪个地块,干什么活,预计需要什么工具。遇到不认字的,她就帮忙写,然后让对方按手印。
快到八点时,王富贵的妻子李桂花来了。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站在桌前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林……林同志,我来领粪瓢。”
林晚照抬头看她。李桂花四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手指粗糙开裂,是个典型的农村劳动妇女。王富贵的事,她大概率是不知情的——至少不完全知情。
“南坡菜地施肥是吗?”林晚照语气平和,“领一把粪瓢,一把铁锹,对吧?”
“对,对。”李桂花连忙点头,偷偷看了林晚照一眼,似乎没想到她态度这么自然。
林晚照登记完,把工具递给她:“李婶,天冷了,施肥时戴个手套,别冻着手。”
李桂花愣住了,眼圈又红了:“哎,哎,谢谢林同志。”她拿起工具,匆匆走了。
旁边的赵会计一直在算账,这时抬起头:“晚照,你做得对。王富贵是王富贵,他老婆是老实人,不该受牵连。”
“我知道。”林晚照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但心里却在想:真的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吗?在这个集体至上的年代,一人犯错,全家抬不起头是常事。她改变不了大环境,但可以在自己权限范围内,尽量公正些。
上午十点,工具发放完毕。林晚照合上登记本,准备去地里转转——记工员不能光坐在队部,得实地查看劳动情况,防止有人虚报工分。
她先去的是南坡菜地。三婶领着五六个妇女正在施肥,粪水的气味在冷空气中格外刺鼻。林晚照站在田埂上看了会儿,确认每个人都实实在在地干活,这才在工分簿上做了标记。
“晚照,来检查工作啊?”三婶直起腰,开着玩笑。
“职责所在。”林晚照也笑,“三婶您这组干得快,照这速度,下午能完。”
“那是,咱们不偷懒。”三婶很自豪,“对了,你猜我早上看见啥了?”
“啥?”
三婶压低声音:“陈大牛,就是新选上的饲养员,一大早去了县城。”
陈大牛是昨天选举时推举出来的新饲养员,四十多岁,看着老实巴交。林晚照皱眉:“他去县城干啥?”
“说是买猪药,但我看他自行车后座绑着个麻袋,鼓鼓囊囊的。”三婶眨眨眼,“你说,会不会……”
“别瞎猜。”林晚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记下了。王富贵刚出事,新上任的饲养员就往县城跑,确实可疑。
离开菜地,她往养猪场方向走。养猪场在村西头,一排土坯房,养着二十多头猪。还没走近,就听见猪叫和人声。
陈大牛已经回来了,正和几个帮工拌饲料。看见林晚照,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林同志,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林晚照环顾四周,“猪长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几头拉稀。”陈大牛指着靠里的一圈,“我早上去县里买了点药,正打算喂。”
林晚照走近猪圈。弹幕系统悄然启动:
【猪群健康状况:总体良好,三头幼猪有轻微腹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