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第2页)
曲葵不想和他继续扯轱辘轴话,“其实我是来——”
程渡人已经走上台阶,回头,“你说什么?”
曲葵被打断,有些话想接着说就难,只好也进了酒吧。
刚进去,就有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迎面走来,身上喷着俗且浓的香水,应该就是程渡说的人。
其中一个女孩看见程渡,脸色一喜,正要开口,曲葵就被程渡当挡箭牌推了出去。
程渡人高马大弯腰躲她身后,只露出半颗脑袋:“这我女朋友。”
曲葵:“……?”
女孩怔了下,又眼巴巴望向她。
曲葵骑虎难下,只好陪程渡唱这出戏,挤了个十分“甜美”的假笑,夹着声对女孩说:“你们好呀,我是他女朋友。”其实自己都快吐出来了。
她表现得大方,素颜呈现出骨相的优越,颇有“正宫”气势。
程渡接着说:“姑奶奶们,看到了吧,真没跟你们开玩笑。”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天衣无缝,成功将女孩想说出的话扼杀在摇篮里。
女孩走了。
程渡痞笑,想揉她的头:“三克YOU。”
“你赶紧找个女朋友。”曲葵听程渡说着仿佛体育老师教的英语。他的那些撩妹技术对她起不到任何作用,曲葵拍开他的手,“下次我不会帮你了。”
“这么无情啊!”
酒吧九点以后才是高峰期,这会儿只有吧台上坐着几个人。老板是程渡他亲叔,周末晚上会把音乐停了,让他们自己弹奏乐器唱歌。时间一久传开了,就时不时有乐队来借场地搞演出。
蓝色镭射灯光下,台上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摆弄乐器。
曲葵的摇滚乐队名叫“烟灰”,共四人,除了曲葵都是男生。程渡最开始是主唱,自从曲葵这个吉他手兼主唱加入后,他主动退居二线当起了贝斯手。鼓手宋鱼在站舞台左边弹电子琴,键盘手吴椎在敲架子鼓。
随性弹奏的电子琴,音符走调也不管不顾,配合叮叮咚咚的鼓声,曲葵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弹得是周杰伦的《晴天》。
程渡听不下去了,跳上去,一脚踹在把架子鼓敲得活像在奔丧招魂的吴椎屁股上,“停了赶紧停了。”他威胁:“不然我录下来每天清早搁你两耳朵边洗脑循环。”
“我艹你个狗逼,属鬼啊,什么时候上来的!”吴椎被他吓了一大跳,猛地弹起来,凳子向后一歪,人差点跟着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手中的鼓棒也掉在地上。
程渡拍吴椎脑袋:“您九漏鱼吗?十二生肖里没鬼知不知道。”
吴椎抗拒地拍开他手:“滚呐!再拍你哥哥头要是长不高以后找不到媳妇你负责吗?”他今年高三,身高还没到170,一天要喝两瓶奶,觉得被拍头是受到了侮辱。
宋鱼问:“曲葵呢?”
“我在这儿。”曲葵伸手和他们打招呼,她不喜欢太暗的地方,让她感到压抑,想起北方那个昏暗无光,弥漫着酒精味的家。
曲葵有些反胃。
程渡招呼她上台,递给她一把黑白配色的雅马哈电吉他:“试试,没调过。”
曲葵掂量着吉他分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记得自己摘未来搬家只拿走最喜欢的吉他,家中的专辑全被送给旧货市场的人低价出售,可惜吉他也在曲林醉酒后砸坏。现在一切没发生,吉他完好无损放在书房,只是她也再没拿起来。虽然乐理知识和基本功还没全部忘,可拿吉他起就觉得放松,觉得欣喜的心情,早就随着时光流逝不复存在。
曲葵摩挲着手指上因为常年按弦磨起的一层薄薄老茧,倏忽生出一个疑问。
曾经这种生活是正确的吗吗,假如过去的自己,会提前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还能不为所动,还能活得这么坦然自若吗?
抱着这个疑问,曲葵沉默着拨动弦,弹响几个音节。
是《晴天》的前奏。
G调,没有加入和弦,弦微微颤动,声音随之流出。
手指每把弦拨响一次,大脑里的那根法槌就落下一次,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审判她,砸碎她的傲骨和轻狂。
于是悬而未决的心落下,压在胸口的闷气喷发而出,四散成一股股黑色的混乱曲线,又变成阴影中的蛇缓缓逼近,遏住她的四肢,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那感觉,犹如血液在身体里一点点干涸。
然后曲葵也知道了,她再也不是那个满心热忱,热爱音乐的十七岁曲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