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小马(第1页)
宁含栀昏睡了两天两夜,太医都快把玉纯殿门槛踏破了,终于在第三天上午,他迷迷蒙蒙的眼睛睁开条缝。
他脑子还昏沉着,听见床榻边有人欣喜地问:“小殿下醒啦?”
那声音竟然还忽远忽近,宁含栀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和脑袋分离了,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腰也酸疼得紧,他尝试想坐起来,但身子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恐惧带来心悸,心跳发出的乱杂的砰砰声在脑中响彻。他想说话,但在守着的人听来只是小声的哼唧,以为他又被梦魇到了,隔着被子在他身上轻轻拍打着。
感受到轻缓有规律的拍打,宁含栀平静下来,胸口的难受随之缓缓散去,对自己身体的感受也从指尖、皮肤传来,好像周身的血脉瞬间通畅了,他睁开眼睛,瞧见的是淡云欣喜的脸。
“殿下!您真的醒啦!上苍保佑上苍保佑!”淡云夸张地双手合十朝着窗户外拜了拜,又道:“您已经昏睡两天了,先别动先别动,奴婢扶您起来。”
“我……咳咳咳……”
他一张嘴才发觉喉咙里干得发痒,嘴里泛着苦味,咳了两声又被激得泛起呕欲,挣扎着往床边挪去,淡云手忙脚乱地搬过痰盂又撑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再摔到床下去。
夕颜和流云闻声赶来,端着一应物什伺候宁含栀洗漱。
宁含栀昏迷这两天除了苦药就只被喂进去一点清粥和鸡汤,且不说又吐血又发烧的,就是饿也给他饿得手脚发软。洗漱完后,夕颜赶忙喂他喝了一盏八宝牛乳清酪,省得再给他饿晕过去。
等许太医过来请了脉,确认醒过来就无大碍了,又叮嘱宁含栀戒忧戒虑等等那老一套。
膳食端上来,都按着他的口味做的爽口有滋味的,宁含栀自回京以来头一回吃完了一整碗饭,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脾胃也弱,少吃了不行多吃了也不行,夕颜怕他再吃下去会积食难受,让人跑着把饭菜撤了。
全广把他抱到窗边的榻上靠坐着,淡云干练地将被子床褥都拆下来换上新的,流云则替他按揉着双腿,好早点恢复力气下地行走,另外两个丫头撑开窗户点起熏香,宫里众人都忙碌起来。
宁含栀腰上难受,才靠过去就忍不住伸手在腰上撑了一下。
“小殿下腰疼?”
“是有一点。”
昏睡两天,宁含栀觉得自己身上哪里都不对劲,好像个木偶人被拆开重装了一遍。
淡云忽然“呀”了一声,“这儿怎么有个木马?”
小殿下的床头忽然出现个陌生东西,夕颜作为大宫女自然是要查验的,那木马用的是上好的梨花木,各处细节都打磨光滑,一点木刺都没有,小马的眼睛嘴巴尾巴刻到细节,连背上的鬃毛都仿佛在迎风飘动,马腿上有简易的机关,放在平整的斜坡上就能自行往前跑动。
再看那马肚上刻着一个“宁”字,夕颜笑了笑,把木马捧到宁含栀眼前,“殿下,这是您的东西。”
宁含栀接过来,指腹在“宁”字上摩挲着。不用说,肯定是他父皇趁着他睡着放在枕头后藏着的。
广全抱了张小桌进来,抬高一边摆出个斜面,宁含栀会意,把木马摆上去,它“咔哒咔哒”响着,就顺着斜坡顺畅地跑下去了。
原来他还会做木工。宁含栀心想。
虽然宁含栀一直把玩着小马,但神情平淡,并不见笑意,也只字不提他父皇,宫人们有心替他们陛下说好话,也开不了口。
不多时,福瑞公公亲自来了,带着一盒点心,“明德殿新来了个南方的御厨,很是擅长甜点,他啊都各做了小份,请殿下尝尝鲜。那盒子里有各点心的名字、样式、配料等等,殿下比照着,喜欢吃哪个就在上头画个标记,往后啊就多送些过来。”
瞧见宁含栀双手握着他们陛下亲手刻的机关小马,福瑞笑得皱纹都多了几条。
宁含栀不知道父皇在玩什么花样,不来瞧自己不说,还不让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他。宁含栀也很配合——你们绝口不提,我也不闻不问。
“多谢公公,您坐下吃口茶再走吧。”
福瑞的笑容险些僵住,“奴才还有要紧事,这便走了,奴才告退。”
他可不会听不出小殿下是在赶人呢,灰溜溜地回了明德殿,宁辉直接在廊下堵住他,问:“小五如何了?”
福瑞道:“回禀陛下,奴才瞧着小殿下精神还好,说话的时候手里一直抱着您刻的木马,看样子是喜欢得紧呢。”
他尽量委婉地维护了帝王的自尊心,不过宁辉本人听得出言下之意——儿子理都不想理他。
“那看来是没提到朕了。”宁辉失望地转身回殿内。
偏生这时候杜蔚跑来触他的霉头,为着程露儿的事。
宁辉下手的速度太快,杜蔚才收到消息,程家就已经没了。他不知道宁辉知道多少细节,只能亲自来打探一番。
宁辉正为了儿子的事没处发火,正好把他骂了个狗血临头,“丞相要为了个宫女妄议后宫之事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上来,本就心虚的杜蔚登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灰头土脸地出了门,福瑞打着圆场照拂一下丞相大人的面子,说着:“那程露儿冲撞了五殿下,昏睡了两天,这才醒呢,大人您也体谅体谅陛下做父亲的情绪。”
杜蔚擦擦脑门子上的冷汗,心有余悸,暗道那宁含栀可真是个灾星,自己好不容易往后宫安插进去一个程露儿,只见了他一面,整盘棋就全毁了!
看着杜蔚背影远去,福瑞进了殿内,回书桌旁站着,压低声音道:“回禀陛下,奴才在杜丞相面前提了一嘴五殿下,丞相脸色不太好看。”
宁辉点了点头,继续做着木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