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第2页)
还有光,某种不同于手电的、更幽暗的、泛着绿莹莹光泽的……是从某个容器里发出来的?像夜光涂料?还是……
碎片中断。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几乎要将头颅劈开的疼痛,以及那股化学品和铁锈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顽固地停留在嗅觉记忆里。
“啊——”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哼,双手抱住头,蜷缩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柜台上。
“你怎么了?”林岳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惊疑。
我无法回答,只是拼命喘息,对抗着那几乎要将意识撕碎的痛苦和恐惧。城西老轴承厂……深夜……不止一个人……幽绿的光……重物倒地……
这些碎片,和之前学校后巷争吵的碎片,以及黑暗巷道(那是哪里?)的碎片,交织在一起,却无法拼凑出一个连贯的、合理的故事。它们像来自不同钟表的齿轮,胡乱地堆在一起,彼此无法咬合。
那个“他”,是否就在那“不止一个人”之中?那个泛着绿光的……是什么?林鹤的惊叫和倒地声……发生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我……我在那里吗?在那片废弃厂房的黑暗里?我是那“不止一个人”中的一个吗?
“李维!”林岳绕过柜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你想起什么了?是不是?!”
他的触碰让我猛地一颤,那些混乱的碎片瞬间退潮般消失,只留下剧烈的头痛和虚脱般的冷汗。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充满了急切、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脸。
“我……我不知道……”我虚弱地摇头,声音嘶哑,“头很痛……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工厂……很黑……有奇怪的光……很多人……我分不清……”
我没有完全撒谎,但也隐瞒了最关键的感受——那碎片中强烈的“在场感”,仿佛我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林岳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危险的怪物。“工厂?是城西老轴承厂吗?”
“……有点像……我不确定。”我依然含糊其辞。
他沉默了很久,铺子里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钟表的滴答声。最后,他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警察还会找你。他们现在可能更怀疑你了。”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你到底忘了多少,或者……假装忘了多少。但我要告诉你,李维,如果小鹤的死真的和你有关,无论直接还是间接,无论你记不记得,我都不会放过你。法律如果不行,我还有别的办法。”
他的威胁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分量。然后,他转身,再次走向门口,没有回头。
“那个地址,那个缩写,‘L。W’……我会继续查。你最好,也希望你能真的‘想’起点什么有用的。对你,对我,都好。”
门开了,又关上。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子里。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止不住地发抖。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却挥之不去。
L。W。老轴承厂。深夜。多人。幽绿的光。倒地声。
还有那个始终笼罩在迷雾中的“他”。
警察的怀疑,林岳的仇恨,还有我自己脑海中这场越来越失控的记忆风暴……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能“修复”记忆的手,此刻却连自己过去的一个清晰片段都抓不住,反而被越来越多的、可能指向罪行的碎片所淹没。
我刚刚在警察面前勉强构筑的防线,在林岳新的信息和我自身记忆碎片的冲击下,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那个“安全版本”的记忆,正在加速崩解。
我到底是谁?十五年前那个夏天和深秋,我究竟做了什么?
或许,我不能再被动地等待记忆浮现,也不能再徒劳地试图伪造或掩盖了。
那个橡木箱……里面是否还有我未曾留意、却与我这段黑暗过去直接相关的东西?尤其是……与“老轴承厂”、“幽绿的光”相关的?
还有那个“他”……我必须知道“他”是谁。也许,在我早年收集的那些最混乱、最不堪的旧物碎片里,会有“他”的痕迹?
我知道这很危险,等于主动去揭开可能最血腥的伤疤。但似乎,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么在记忆的迷宫中找到出口,要么,就被迷宫本身吞噬。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
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寻找构建谎言的素材。
而是为了,直面可能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