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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为这句话的其中四个字眼角抽搐了一下,一点解除后顾之忧的笑容也缥缈了去,师父也看出来了问他,收了笑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还是不愿意跟人去谈论这些事,哪怕这个人是大爷爷他们之外与他最亲密的师父也不很愿意,只就抿了抿嘴角问,“您不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
“我是杀人犯呐——”
师父顿了一下,然后如先前那般抱住了他,这样面对面的姿势,也就被迫地与师父对视,紧接着跟他说,“我的格斗成绩,当年可是全系最优。”,他那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师父笑道,“怎么?不信。”。
他是真的不信,但也不好太直接,就只说,“您这斯斯文文的,怎么——”。
师父笑道,“傻小子,没本事的人才咋咋呼呼,有真本事的人,才不需要张牙舞爪得虚张声势呢。”。
他想起了大爷爷,继而认同了这句话。认同之后,就自闭了,好家伙,就他是个小菜鸡,啥也不是,那‘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的人,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难怪师父的藤条那么难挨呢?就那还是无限放过水的吧?
在他的吃惊,难过以及自闭之中,师父又淡定地吐出几个字,“解剖与毒理,同样也是。”,又极其温和地歪头笑着说,“你要敢跟我动手,我有的是手段和方法,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何止是‘哭’,那简直是死了连骨头渣都不剩留——
乖乖隆地咚,他这是认了个什么师父啊?在这样的师父面前,除了卖乖没有别的生存方式,“师父我乖,我肯定乖,您别给我解剖了,更别毒死呀——”。
师父拍拍他的背,作出严肃脸道,“嗯,你听话,我就不给你解剖,或者毒杀。”,说的他不由一个激灵,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挨靠着,过了会儿又问,“那您怎么会来这里呢?”。
师父笑叹了一声道,“因为,我曾经以为,作为法医,检验结果就是一切,可却没想到检验结果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他问,师父说,“这么说吧,他们需要的结果,不是它事实上的样子,而是需要是的样子。”但估计看他还是不十分懂的样子,就笑道,“总之,就是我不愿意去做成他们需要的样子,然后就跟我的顶头上司产生了一些矛盾,借用他的话说,就是年轻人锐气太盛,棱角太尖,自以为是,不懂变通,欠摔打,缺磨炼,就请缨来这里摔打磨炼了。”。
“那您现在改变了么?”
“我是怎么教你的?”
“求真务实”
“对,求真务实。”师父说,“我经年所学,只就能做到传达逝者真实告诉我的信息,做不到传达他者希望我传达的信息。如是第二者,想来有更多人能比我做的更好。我就在这里和你们这些孩子相处也没什么不好——”。
他于此还是半懂不懂,想了想又问,“那您为什么要收了我这样一个跟‘求真务实’四个字完全反着来的徒弟呢?依着您的性格不该对我这样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人深恶痛绝避而远之么?”他终于还是没法完全安心,需要追索明白,不然老觉得抓在手里的人,在将来的某一时刻还是会抛他而去。从前的他好像还没有这么患得患失,但现在经历了那些事后,他迫切地就想抓住他身边的人,死死抓住,怎么都不放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跟前的稻草那样。
师父大概也察觉到了,余光看了看他抓着他肩膀的手,口里说,“因为你跟我见过的所有弄虚作假者完全不同,换句话说,你是我见过最不讨厌的弄虚作假的——惯犯。”又看他笑道,“而且看你不遗余力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好笑么?”他插话问,“嗯,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心疼。”。
师父点了点他的脑门,“真想知道你这边是什么?”。
他想起刚才‘解剖’的话,不觉吓了一跳,“不要,不要看,里边啥也没有——”师父似乎没有听见这一句,只自顾自道,“有时候觉得你真不像一个孩子——”。
他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心下正捉摸着,“你的家人很了不起,他们将你教的很好。”。
“前半句我极力赞同,后半句却不敢苟同。”他立即就说。
师父在他悬空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妄自菲薄”。
他捂着发疼的屁股,兀自回想着他背诵的成语字典关于这个成语的解释,确定了它是一句批评,师父拿开他的手,给他轻轻揉着道,“而且,我并非是完全要否定或改变你的行事主张处事原则,而对你所要求的求真务实,也只是在我跟前能够做到,说白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处世观,如果我强加给你,那反倒是我的问题了,只就希望你至少在我跟前,可以直言不讳无所顾忌。至于在其他的人跟前,我并不强求,都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和决定。”。
“只就,我是你师父,不想看你受委屈,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可懂得?”他点了点头,师父又说,“除了替你解决一些问题,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逼你改变你固有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毕竟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跟前,替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也不应该让自己受委屈,知道么?”。
他对此很有些疑惑,“委屈周全,息事宁人不对么?”。
师父两道眉毛皱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谨慎,“从我的角度来说,不对。”,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这可能和他的家人有关,“我永远从事实情况出发,由此事实引出的责任,是谁的,就该由谁承担;由此事实带来的后果,还是,是谁的,就该由谁承担。”。
“物不得其平,则鸣。如果遭受到不公正,就应该发出不满的呼声。如果连你自己都不为自己遭受到的不公正发声,你又能指望谁能替你发声呢?一味的忍让妥协,不仅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还是在纵容助长这种行为的再度发生。说得严重一点,这就叫姑息养奸。”。
“另外,我们不止要为自己的不平发声,能力所及之处,更应该为别人的不平发声。”又说,“你还太小,至于这两者,我都不对你强行要求,只就必须求真务实,是什么就是什么。
“至少在我跟前要是。”
“那他们要是事后报复呢?不是说,冤冤相报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