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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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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已入深秋,霜寒初降,草木凋零。而远在海外的夷洲,暖意仍在湿润的海风中缱绻流连。

孟碧落(金光瑶)步出观澜阁时,天光正和煦,碎金般铺满石阶。十几个孩子雀跃着围拢上来——都是他这些年来陆续收养的孤儿。他们衣着整洁,脸蛋红润,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雏鸟,眼里不见烽烟,只有全然的亲近与依赖。

“孟先生!”

“先生忙完公务啦?”

“先生答应过的,今天要教我们认海图呢!”

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清脆如珠落玉盘。孟碧落脸上那层惯常的、若有似无的疏离,此刻如春冰遇暖,悄然化开。

他弯下腰,视线与每一张仰起的小脸齐平,笑意温润,暖如破云而出的第一缕日光。

他揉了揉最近那个孩子的发顶,声音放得轻缓:“好,就知道你们惦记着。等你们再大些,识更多字,会算更难的账,先生就带你们去行船,去见更阔的海——”他顿了顿,眼底漾开更深的笑意,“教你们怎么赚大钱。”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却眨了眨眼。他带点中原口音,模样比旁人更显文静,此时仰着脸,神情认真得近乎执拗:“先生,《论语》有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您教我们赚大钱……这……这岂不是在言‘利’吗?既然这样,那,我们岂非……不够君子?我们……我们是小人吗?”

孟碧落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如潭水泛开涟漪。

“问得好。”他先是颔首肯定,随即温声接道,不疾不徐,“君子所求,确实是义,是大道,是天地间的正理。是公理,是心之所安。”

话锋却如溪流遇石,自然而轻巧地一转:“不过,君子亦要食人间烟火,也要有片瓦遮身,有粟米果腹。君子也希望有力量能护佑他想护佑的人。钱财本身,如同江海中的舟楫——船能运粮赈灾、济渡万民,也能被海盗用来劫掠商旅、为祸一方。你说,善恶是在船,还是在执舵行船的人?”

孩子们听得入神,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孟碧落目光落回那提问的男孩脸上,声音更缓,却字字清晰,如琢如磨:

“钱财亦是如此。在真正的君子手中,它能化作赈济灾民的米粮、兴办学堂的砖瓦、修筑便利百姓的桥梁、供养保境安民的军队……”

“钱财亦然,它无善无恶,只是一件器物。在君子手中,它能赈灾济困、兴办学塾、修筑桥梁、养军卫国……若能以钱财为舟楫,那谈论它、经营它,赚取它,还是追逐一己私利吗?”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所有孩子,“若能以这般‘钱财’之力,行利国利民之大善,修身以立品,齐家以和睦,治国以安邦,平天下以致太平——这圣贤所说的步步阶梯,哪一项,离得开实实在在的‘钱财’作为根基与依仗?哪一项离得开实实在在的‘根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只倚仗清谈,终是空中楼阁。君子立于世,既要明理,亦需力行。”

孩子们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亮起恍然的光。

“所以啊,”他含笑总结,语气轻柔却坚定,“心怀大义,以义驭利,那么谋取钱财,便是践行大义之途、实现抱负之法。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童声清脆齐整,如林间鸟雀欢鸣,打破一院宁静。

孟碧落轻轻拍了拍手:“道理既明,便该去温书习字了。将来学识有成,胸有沟壑,先生便带你们——”

他抬眼,目光越过孩子们的头顶,投向那片无垠的蔚蓝海天,一字一句,笑意盈然:

“去赚那堂堂正正的‘大义’。”

“赚大义!”孩子们欢嚷着,像一群被春风惊起的雀儿,小小的身影蹦跳着散开,融入夷洲温煦如酒的阳光里。

海风拂过葱郁山野,掠过翘角飞檐,也追着那些飘扬的发梢与轻快的衣角而去,捎来远岸模糊的潮声。

孟碧落负手立于阶前,目送他们跑远,面上笑意温澄明净,如眼前这片风平浪静的海。

码头上,新船的龙骨正被工匠敲打出沉稳而充满希望的铛铛声,一声声,夯向未来;

学堂里,新来的孩子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念“天地玄黄”,口音稚嫩,却认真;

工坊中,灵火幽蓝跃动,映亮精密法器的轮廓与匠人专注沉静的侧脸。

与此同时——

岐山不夜天城仍笼罩在一片暴戾的寂静里,温若寒于高座之上,垂目等待着那场注定波谲云诡的“和谈”。

姑苏蓝氏营地,药气弥漫不散。蓝曦臣于病榻勉力提笔,素白笺纸之上,每一划都似有千钧之重。蓝启仁默坐一旁,身影如山。

兰陵金氏营盘一片诡谲的安静。金光善言辞越发圆滑周道,滴水不漏,只在无人瞥见的瞬息,眼底倏忽掠过寒刃般的精光。

云梦江氏的残部如散落的浮萍飘零于各处,沉默里积压前途未卜的茫然。

阳光,正好。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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