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第1页）

郁程想到了一个带着点亲昵抱怨意味的语气词，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没有对着那个沉默的背影吐出来。只是弯了弯嘴角，转回头，继续听何梓枫讲他那漏洞百出的“游戏称霸史”。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人不多。何梓枫一坐下就靠着车窗开始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郁程和帛理源并排坐在后面。车窗开着一条缝，傍晚微凉的风灌进来，吹散了身上残留的电玩城气味。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玻璃，在两人身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郁程靠在椅背上，眼皮也有些沉。电玩城嘈杂的后劲上来了，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心满意足的疲惫。他半阖着眼，视线落在身旁。

帛理源坐得依旧端正，但肩膀的线条比之前松弛了许多。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线里，显得沉静而柔和。那只露出熊脑袋的背包被他抱在怀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捻着熊耳朵上的绒毛，动作轻缓，带着一种无意识的安抚意味。

郁程看着那修长手指和棕色绒毛形成的微妙画面，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痒。他没出声，也没动，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任由睡意和一种暖洋洋的情绪慢慢包裹自己。

车子微微颠簸了一下，何梓枫的脑袋“咚”一声磕在玻璃上，嘟囔着醒了一下，把手抬上来枕住，又歪头睡去。

郁程也被颠得晃了晃，身体无意识地朝帛理源那边倾斜了一点。胳膊碰到了对方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热，以及一瞬间传递过来的僵硬。

郁程立刻清醒了些，下意识地想挪开。但他还没动，就感觉到，那份僵硬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然后，帛理源的身体并没有躲闪，只是那捻着熊耳朵的手指停了一下。

他没躲。

这个认知让郁程开心起来。他没有得寸进尺地靠得更近，但也没有立刻拉开距离。就这么维持着胳膊轻轻相触的姿势，假装自己也睡着了，头微微偏向窗户那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存在感。

这小小的、不逾矩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无声地连通了两个并行的世界。

公交车摇摇晃晃，窗外的霓虹灯渐次亮起。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嗡鸣和何梓枫轻微的鼾声。

这段路，好像比平时短了许多。

回到学校，在校门口的小吃摊，何梓枫强行请客，买了三份关东煮，非要“庆祝今日凯旋”。郁程笑着接了，递给帛理源一份时，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大概是嫌弃摊位的卫生状况。

“尝尝，这家味道还行，豆泡吸饱了汤汁最好吃。”郁程自己咬了一口萝卜，热气腾腾的。

帛理源看着手里一次性纸杯里浸泡在深色汤汁里的各式串串，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拿起竹签，挑了一块看起来最干净的……海带结，极其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何梓枫在旁边狼吞虎咽，见状大笑：“学神，你吃关东煮怎么跟做实验似的！”

帛理源没理他，只是慢慢咀嚼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吐出来。

郁程看着他，忽然觉得，让这个人尝试一点“不健康”、“不精致”的、带着烟火气的食物，看他微微蹙眉却依然咽下去的样子，有种奇特的成就感。

晚上回到3202，熟悉的安静重新降临。

帛理源照例先去洗漱。郁程坐在书桌前，拆开何梓枫硬塞的那个外星土豆钥匙扣，想了想，把它挂在了自己书包最显眼的位置。丑是丑了点，但…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然后，他听到卫生间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帛理源走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穿着干净的居家服，整个人散发着清爽的、带着水汽的气息。

他走到自己书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伸手，从那个黑色背包里，把那只棕色小熊拿了出来。

他没有看郁程，只是拿着熊，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安置这个“意外来客”。书架上太显眼，床上太幼稚，抽屉里……好像又有点对不起它。

郁程屏息看着，有点想笑，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最终，帛理源走到窗边那个小小的暖气片上（还没供暖！），那里平时只放着一个空花瓶。他拿起花瓶，把它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将那只傻乎乎的棕色小熊，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暖气片的正中央。

位置显眼，但又算不上“装饰”，更像是一个被暂时搁置的、中性的“物品”。

摆好后，他还退后一步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摆放的角度是否端正。

郁程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帛理源闻声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耳根又有点泛红。

“没什么，”郁程摆摆手，努力压下笑意，“就是觉得……它待在那儿，挺合适的。”像一个笨拙的哨兵，守卫着这间宿舍里，某个刚刚开始融化的角落。

帛理源没说什么，转身坐回自己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暖黄的光晕亮起，照亮他沉静的侧脸，也照亮了窗边那只在昏暗光线里轮廓柔和的小熊。

郁程也打开书本，却有点看不进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飘向那个安静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还有关东煮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余味。加湿器吐出白色的雾气，一切平常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