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第2页)
于嬷嬷语气淡淡:“娘子别嫌我这个老嬷嬷说话难听,我也是自小便在府里长大的,那位二郎自然也是我看顾多年的。”
“我听说令郎如今也考了科举,登了高堂?”
江兰青额角沁出几分冷汗,“是,难得嬷嬷还费心记得。”
于嬷嬷冷冷道:“费心?娘子真是抬举老身了,慕容家立祖训这些年统共就出这么两个大老爷官,老身想不记得都难。”
她似乎极不愿意提起那位叛出家门之人的名字,始终用“那位二郎”代称。
“当年那位二郎执意要进京科考,不惜与家里划清界限,如今令郎亦高中进士,你们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们既已姓慕,与慕容氏再无瓜葛,如今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呢?”
江兰青被说得羞赧,但她又有不得不来慕容府的理由,“嬷嬷实在言重,总归是上一代的恩怨,毕竟,”她看向怀里又沉睡过去的女娃娃,“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上一代的恩怨?”于嬷嬷闻言,转过身对江兰青怒目而视,“娘子说得好轻巧,”她气得几乎颤抖起来,眼里甚至含了几分泪光,“当年慕容咏瞒着阖府上下入了科考,甩手便去了汴京,又放下狠话,与慕容氏老死不相往来。老爷气急攻心,日日呕血,不日便撒手离去。”
“大娘子日日饮泣,身子远不如从前,没过几年也随老爷故去了。”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你的孩子是无辜的,你有想过我们老爷的孩子吗?!他最小的姑娘尚在襁褓,还没长大已经失了双亲,不无辜吗?!”
“我们大姑娘当时才十九岁,正是要嫁人的年纪,却横遭这样多的变故,逼得她扛着全府的吃喝营生,硬是拖成了老姑娘,我们姑娘不无辜吗?”
“你们家,你们慕家,怎么敢舔着脸面登我们慕容的院子?怎么敢轻飘飘地说只是上一代的恩怨?!”
江兰青只是红着眼,不停地道歉,她想过,她想过会吃闭门羹,也想过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甚至。。。。。。她想起几天前在慕容府外被人顶头泼下的那盆冰冷的水,沾了点冬天的风,便在衣物上结成冰。
她都想过,但她不得不来。
前些日子穗穗病了,病得极重,没甚缘故,甚至不知病症,只是睡在榻上,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京城的名医请了个遍也束手无策,说没见过这样诡异的病症,像是着了魔。
许是因着这句话,家里请了个颇有手段的术士,看看是不是真的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术士问了生辰八字,点了香,卜了卦,夜里又算测星辰。
隔日便给慕府众人抛了个骇人结果。
他说你们家这个女娃娃,叫人换命了。
那人约莫是个久病缠身的命数,不过三五年的活头,但那家使了法子,找到了与他家同年同月同日的人换了命。
此法恶毒,条件亦是严苛,他也不知如何化解,只说要脱险还得要把命改了。
他询问祖上,慕父支支吾吾不愿告知,一脸为难。
老太太杵着手杖,气得打他,声音字字泣血,“你要为了你的脸面不顾你亲女儿的性命了是吗?!”
慕父这才擦着汗,颤巍巍地全数告知。
那术士听后却会心一笑,“这改命本是难事,但您家祖上既然有此事,改命一事却轻巧许多,只要将这女娃娃再归入慕容祖下,她的命盘便会有所偏颇,而原先符合换命的条件也会出现偏差。”
“只要在江南将养几年,待将那换命之人熬死,便无事了。”
慕父犹豫,他如今仕途刚刚起步,江南路远,必得耽搁些许时日,再加上慕家与慕容氏已撕破脸,此刻回去只怕只有遭人戳脊梁骨的份。
他迟迟不下决断,老太太气得在堂中大骂:“哪有你这样当爹的,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病死也抛不开仕途,拉不下脸面。”
老太太拄着拐,咬着牙说:“你不去,我老太婆去。”
“便是叫满京城看看,好一个朝廷命官,罔顾妻儿性命,只惦记你那仕途高官。”
或许是一句惊醒梦中人,慕父慕仲堂才反应过来,若是传扬出去,他只怕仕途尽毁,但若是因此事与陛下请假辞行,说不定还能搏一个慈父爱子心切的名声。
因此,众人才南下,只是老太太身子骨不好,也上了年纪,怕受不了这一路颠簸,便未随行。
或许是应了那位术士的话,只是上了南下的船,女娃娃的脸色便已好了许多,也不发抖了,只是还沉睡着。
直到临近临安,她才幽幽转醒,江兰青更是守在床边日夜未阖眼,见状哇一声便哭了。
江兰青思及此,只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一双眼里含满了泪。
她不怕被人骂,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她可以抛弃所有脸面,抛弃所以大家闺秀的身骨。
打也好,泼冷水也罢,她跪在慕容府的高门前磕破了头,终归是叩开了这所大门。
为了孩子,为了穗穗,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