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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去同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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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公主的居所,如今被一股浓重的药味包裹着。小小的孩儿经此一劫,本就怯懦的性子更添了几分惊弓之鸟般的脆弱。

她昏沉醒来时,往往因喉咙不适和身上的病痛而低声啜泣,挥舞着小手,不肯让陌生的宫人靠近。

杨美人得了旨意,搬至近处照料。

她初时也只是依命行事,谨慎而周到。

但当她看到那个躺在锦被中、小脸烧得通红、因难受而细细呜咽,却连放声哭闹的力气都没有的孩子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这孩子,这样小,这样可爱,却已失了生母,如今又遭此大难。

她那个无缘生下来的孩子,大抵也是这模样。

她试着靠近,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永宁莫怕,娘娘在这里。”

永宁迷蒙地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并非往日照顾她的乳母或太妃,小嘴一瘪,哭意更浓。

杨美人没有退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是去抱她,而是轻轻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有些发烫的小手,用指尖极轻地拍抚着她的手背,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江南水乡的柔和童谣。

或许是那歌声太过温柔,或许是那抚触带着难得的耐心,永宁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是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

待到公主病情稍稳,能进些米汤时,她更是亲力亲为。她将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那孩子轻得让人心酸。

她用小小的银匙,一点一点地喂到公主唇边,耐心地等着她咽下,不时用柔软的绢帕为她擦拭嘴角。永宁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类似母亲的气息,开始下意识地依赖她。

夜里惊醒,不再是无人理会的啜泣,而是会含糊地喊着“娘娘抱抱”,小手紧紧抓住杨美人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杨美人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那份因皇命而起的责任感,渐渐化作了真切的怜惜。

这孩子,虽是金枝玉叶,却实在可怜。

她夜间常常和衣卧在公主榻边的矮榻上,以便随时起身照看,几日下来,自己也清减了不少,眼底带着倦色,但看着永宁在她照料下一点点恢复生气,那小脸上偶尔露出的、懵懂的笑意,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李湛虽忙于前朝,偶尔问起,得知公主在杨美人照料下日渐好转,且对其颇为依赖,心中稍慰。这才有了后来晋封杨美人为婕妤的旨意,这既是对她辛劳的酬谢,亦是为永宁日后有个更稳妥的依靠。

然而,宝月楼暖阁内的宁静,却被另一重隐忧打破。

起初只是偶尔几声轻咳,鱼阅微并未在意,只当是春日乍暖还寒,沾染了些许寒气。

李湛那夜来时,听得她掩唇轻咳,眉头便是一蹙,立刻追问了几句。她只摇头,说是无妨。

可过了两日,那咳嗽非但未止,反而愈发频繁起来,虽不似坊间时疫那般呕泻交加,但每每咳嗽起来,那单薄的肩头便抑制不住地轻颤,苍白的脸颊也因此泛起潮红,看得人心惊。

李湛的心,随着那一声声压抑的咳嗽,渐渐沉了下去。

时疫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他亲眼见过那些病患是如何被病痛折磨,如何迅速衰败。他不敢想象,若那该死的疫气真的侵染了她……

“可还有别处不适?喉咙痛否?可有呕意?身上可觉酸软?”

他再按捺不住,搁下手中的奏报,走到她榻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与焦虑,伸手便想探她的额头。

鱼阅微却猛地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同时将身子往榻内缩了缩,拉远了距离。她用手帕掩着唇,缓过一阵咳嗽的劲儿,才抬起眼看他,眸色清冷,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疏离。

“陛下请回吧。”

她的声音因咳嗽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这咳症来得突兀,尚不知缘由。陛下万金之躯,身系天下,实不宜在此久留。若是不慎沾染了病气,妾……万死难赎。”

“胡说什么!”

李湛脸色一沉,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帝王的专横,却又因心底恐慌而显得色厉内荏。

“尚不曾确定是何症候,岂可妄自揣测?休要咒自己!”

鱼阅微看着他眼中惊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甚至有一丝向往。

“咒自己?”

她重复着,目光飘向窗外迷蒙的雨丝,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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