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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马清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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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一个天色微熹的清晨,数辆简朴的马车,悄然驶出了永崇坊,汇入尚未完全苏醒的长安街巷,径直向着南边的城门而去。

鱼玄理虽遭贬谪,但太子李湛并未完全绝情,或是存了几分补偿之意,并未在行装上过于苛待,派发的马车虽不华丽,却足够结实,护卫人手也安排得妥当。而杜清臣的“嫁妆”——几箱沉重的书籍、文稿、乐谱以及财帛——也妥帖地安置在了其中两辆车上。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厢内,鱼玄理与傅氏并肩而坐,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熟悉的街景与巍峨的城墙,眼中不免仍有几分眷恋,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担、奔赴新生的释然。

而另一辆马车上,气氛则截然不同。

行出长安城不远,官道逐渐开阔,两侧田野青青,远山如黛。杜清臣与鱼阅微并未安坐车中,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骑马。杜清臣骑着他那匹青骢马,鱼阅微则骑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并辔而行。

离开了那座繁华而压抑的都城,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自由畅快起来。清晨的风带着田野的芬芳,吹拂着他们的衣袂发丝。

杜清臣望着眼前无垠的天地,胸中块垒尽消,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忽然扯开嗓子,放声高歌,唱的并非什么雅致的诗词,而是一支带有几分野气的古老歌谣,歌声嘹亮,在旷野中传得很远:

“嘿——呦——!

出长安兮,涉远道——

脱樊笼兮,纵云霄——

山水迢迢兮,心旌摇——

知音在侧兮,乐陶陶——”

他唱得并不如何婉转动听,甚至有些荒腔走板,但那歌声里蕴含的无拘无束的快乐与奔放,却极具感染力。

鱼阅微先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怪调”惊得一怔,随即看到他脸上那毫无羁绊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此刻受他感染,也被这天地间的自由气息所激荡,竟也学着他不顾仪态,清声相和,她的嗓音清越,如同凤鸣九天,与杜清臣那略显粗豪的歌声交织在一起,竟也别有一番韵味:

“涉远道兮,风光好——

纵云霄兮,任逍遥——

心旌摇兮,为君舞——

乐陶陶兮,共朝朝——”

两人一边纵声高歌,一边不约而同地一夹马腹,策马在官道上小跑起来。春风扑面,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扬起他们的衣袍和长发。他们时而相视大笑,时而你追我赶,仿佛要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郁气与束缚,尽数在这奔驰与歌唱中宣泄出来。

这般“放肆”的举动,自然引来了前后马车中护卫与仆从们惊异的目光,但也仅仅是惊异而已,并无太多非议。毕竟,离开长安,前往那未知的南州,前途未卜,能见主家如此开怀,他们心下也稍感安慰。

而前面马车里的鱼玄理与傅氏,早已被这动静惊动,掀开车帘向后望去。只见晨曦之中,一对璧人策马扬鞭,迎风高歌,笑声朗朗,那蓬勃的朝气与无畏的欢欣,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鱼玄理先是愕然,随即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两个孩子……真是……”

话未说完,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与欣慰。

傅氏亦是含笑看着,轻声道:“由他们去吧。能这般开怀,便是最好。”

看着女儿与女婿那无拘无束、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的快乐身影,鱼玄理心中最后一丝因贬谪而产生的阴郁也悄然散去。他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唇角却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

是啊,前程如何,南州如何,或许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孩子们找到了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这奔向未知的旅途,因了这歌声与欢笑,竟也显得充满了希望与光明。

杜清臣与鱼阅微并未留意身后父母的目光,他们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喜悦之中。一路向南,山河渐异,风物不同,但他们心中毫无惧意,只有满满的期待。

放荡齐赵,裘马清狂。

朱紫权贵,尽付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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