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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流觞(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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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本是讥讽,却不知为何,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鱼阅微心中那模糊的异样感。她心头狂跳,又气又急,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慌乱。

“杜清臣!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污人清白!”她咬着唇,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明显的怒气,“我看谁,与你有何相干?你是我何人?管得着么!”

“我是你何人?”杜清臣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骤然一暗,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我自然管不着鱼大小姐欣赏……天潢贵胄的威仪。只是好奇,那般尊贵不凡的眼睛,究竟有何等魔力,能让你这般失魂落魄,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你!”鱼阅微气结,胸脯微微起伏,若不是顾忌场合,几乎要像往日那般与他吵起来,“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看他是因……因他觉得有几分面善!不行么?”

“面善?”杜清臣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长安城里,觉得四皇子面善的闺秀,怕是能从承天门排到明德门!却不知鱼大小姐,何时也成了其中一员?”

两人这边低声争执,气氛紧张,几乎忘了身在何处。而前方曲水之畔,诗酒唱和正酣,羽觞流转,不时有人吟出佳句,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四周目光瞬间汇聚过来。

高坐上的李湛,目光微凝,落在那边窃窃私语的两人身上,握着酒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他看得出杜清臣靠近了她,也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绝非融洽,那少女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气与窘迫,让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终于,那小小的羽觞,在溪流的回旋处打了个转,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鱼阅微的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这位年纪尚小、却已因音律才华在坊间略有声名的鱼府小姐身上。

鱼阅微微微一怔,在父亲的鼓励目光下,伸手取过了羽觞。她酒量浅,只浅浅抿了一口,那辛辣的液体便让她蹙了蹙眉。放下酒杯,她略一沉吟,正待开口赋诗,脑中却因那酒意和方才的心绪不宁,竟一时有些空白。

主持诗会的礼官见状,温和地提醒道:“鱼小姐,若一时诗思未至,上台献艺一曲,亦是无妨。”

鱼阅微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若僵持不语,只会更失颜面。她咬了咬唇,狠狠瞪了身旁依旧面色冰冷的杜清臣一眼,起身离席,对着主位方向敛衽一礼:“小女才疏学浅,一时难以成咏,愿献琵琶一曲,聊助雅兴。”

早有侍女将她随身携带的紫檀琵琶奉上。

鱼阅微抱着琵琶,走到敞轩中央临时设下的锦垫上坐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被杜清臣搅得一团乱的心绪,将指尖按上冰凉的丝弦。

片刻寂静后,清越的琵琶声骤然响起。她弹的并非往日擅长的那些灵动婉转之曲,而是一首古调《幽兰》。此曲传为孔子见幽谷兰花不为无人而不芳所作,意境幽深,品格高洁,于空谷无人处,犹自吐露芬芳。

初时几声,略显滞涩,仿佛弹奏者心绪未平。但随着旋律展开,她的心神渐渐沉浸到乐曲的意境之中。那琴音变得沉静、悠远,时而如空山鸟语,幽寂清冷;时而如深涧泉鸣,泠泠作响。在那看似平和舒缓的节奏下,却蕴含着一种不屈不挠、孤芳自守的坚韧力量。她将自己方才所有的委屈、愤懑、不被理解的孤寂,以及那份属于少女的、不容亵渎的骄傲,都融入了这琴音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敞轩内静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与掌声。

这曲《幽兰》,意境高远,指法娴熟,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那份超脱年龄的沉静气韵与风骨,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

杜清臣怔怔地听着,心中的怒火与酸涩,在这清泉般的琴音中,竟渐渐被涤荡、抚平。

他看着她坐在那里,低眉信手续续弹,浅碧色的身影在初春的光影里,仿佛与怀中古拙的琵琶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清辉。

他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的才华,她的灵魂,自有其傲然绽放的天地,无需依附于任何人的目光,哪怕是皇子。

而高坐上的李湛,凝视着场中那个抚琴的少女,眼底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有赞叹,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占有欲。

他听得懂这曲《幽兰》里的孤高与自持,而这,恰恰更激起了他想要将这空谷幽兰采撷至掌心、独自珍藏的念头。

看到她因杜清臣的干扰而未能成诗,不得不献艺,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他不喜欢那些投向她的、带着欣赏与倾慕的目光,尤其……不喜欢台下那个杜清臣,那般专注、甚至带着痴迷的眼神。

鱼阅微谢礼归座,经过杜清臣身边时,看也没看他一眼。

礼官笑着赞道:“鱼小娘子琵琶妙绝,更胜诗篇!众人当浮一大白!”众人皆笑,气氛愈加热烈。

诗会继续进行。几轮之后,羽觞竟停在了杜清臣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这位新近声名鹊起的年轻诗人身上。杜清臣神色平静,从容起身。他目光扫过全场,随即朗声吟道:

“青松生涧底,本自耐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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